有人要反水 ...
老佛爷捶桌子的时候,钟茗正在慈宁宫里,按着兰馨未下嫁前的做法,指导一下晴儿与紫薇如何处理家务。晴儿本就灵醒,早间是学过的,在老佛爷身边儿也是常处理琐事的,并不用再多教什么,只在偶遇到没见过的事情的时候发问一下。把她捎带上来教,主要还是钟茗对她的终身大事有点着急。晴儿十八了,在这个时代差不多是大龄未婚女青年,要真像老佛爷说的那样多留两年,就该滞销了。正好借着教导管家的由头,把话题引过来,也算是尽一份养母的责任。晴儿要再拖到“五年后”,真的就没什么好人能够嫁了。
紫薇则是要系统学习的,夏雨荷教了女儿琴棋书画,却没大教她什么俗务。紫薇见晴儿样样拿得起、放得下,又羡慕又着急。入了宫,才知道自己耽误了多少功课,紫薇每每为此担忧。听到钟茗把话题引到晴儿的婚事上,紫薇才略放了一下心,原来晴儿有这个缘故在里面,所以学得早,自己还有一年多的孝,不算很急。
老佛爷自有打算,她现在为着永琪、令妃、香妃心里乱糟糟的,留个晴儿在身边,也好有个倚仗。再者,外面也有点混乱的迹象,傅恒在清理侍卫、乾隆也在梳理朝中官员,老佛爷欲待事件平息了,再择一稳妥人家把晴儿嫁过去,免得前脚指了婚,后脚夫家出了事儿,那就太对不起晴儿了。
因兰馨选婿的事情一波三折,老佛爷对晴儿格外在意,只是前些时候又是礼佛又是被小燕子闹的,没有多少心情静下来考虑晴儿的婚事,现在事情快平息了,老佛爷觉得需要再仔细考虑一下才行,同时也想听听晴儿自己的意思,见在座的都是自家一娘一儿几个,老佛爷也没让晴儿与紫薇回避。紫薇的事情就更棘手了,晴儿身份端正,只是为了嫁得更如意才拖着的,紫薇的身份就不同了,尤其她除服之后都二十了,更是难办。换一个人降一点标准也行,老佛爷只担心乾隆不愿让紫薇委屈,不免又要费脑筋。让紫薇旁听一下,明白一下处境,将来择婿的时候让她自己不要太挑剔、懂事一点,不要要求太多。
想到这里,老佛爷对钟茗道:“知道你疼她,只是纯皇贵妃有些不大好,和嘉是她所生,忙着大婚也就罢了,晴儿这样恐不相宜。依着我,至迟两三个月便有分晓,那时候再说,也来得及。”
钟茗一算,纯皇贵妃于晴儿算是庶母,不用服三年丧,就算是她死了,也不会耽误晴儿的婚事,正有时间细细准备。所可虑者,唯有一个箫剑,也不知道这个人现在到没到京城?忽而失笑,小燕子都被关了,紫薇都正常了,还怕个什么箫剑?
“皇额一娘一说的是,咱们仔细瞧着也就是了。”钟茗对于紫薇也有腹稿,满洲八旗不行、蒙古王一爷不行,不是还有汉军旗么?皇家女儿,稀有下嫁满、蒙以外人家的,可紫薇是私生女如嫁满蒙世家,那有点儿不给人家面子,一般人家又委屈了紫薇,毕竟也是皇帝的亲生女儿。择一汉八旗世家的夫婿,身份正相宜。但是这个话现在还不能说,钟茗还不知道紫薇对福尔康现在是什么心思,担心引起她的反弹。
晴儿红着脸一揉一着帕子,低头不语,即使是自己的婚事,也没有她自己拿主意的道理,能让她旁听,已经是很照顾她的感受,有考虑她意见的意思在里面了,那她就更要识趣一点,如非必要,万不能多话,倒显得轻狂。紫薇看看情势,知道这样的话题她们未婚女儿是没有插嘴的余地的,只在心里转着刚才老佛爷和钟茗说话的内容。
“好啦,咱们说到哪儿了?”老佛爷问。
紫薇抬头,微笑欠身道:“回老佛爷,您刚才说到宝月楼的处置了。”
“唔,”老佛爷略一点头,对钟茗道,“就按刚才说的罢,宝月楼那里,一应供给凡与香妃习俗不同之处用同等的其他东西替了,可她那身衣裳,在宝月楼里我不管,正经的场合该穿什么品级的服色,她还是得换回来的!”老佛爷对于含香晋封时在衣服上打的官司仍然不喜。
“媳妇记下了,”钟茗应道,“她既是表明诚意来的,就该真的做点儿什么才好,哪怕真是个神仙,既受了供奉香火,也当对供奉她的人有所回报。咱们允了她保留生活习惯,是尊重她,她也当尊重一下这里的习惯才对。没道理只能要求别人为她着想,她对别人的感受就不管不顾的。”
老佛爷连连称善:“正是这个理儿,按理说没有皇家屈就别人的,但她的情况特殊了点儿,皇上又宠着她,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凡事各让一步,也能有个善了了。”
接下来一样一样分说最近宫里的人事变动,延禧宫裁汰人手,令妃的亲信换去不少,需要择合适的人去填缺。换下来的人,也要给个去处,就是辛者库,还有不同的岗位呢!冬雪、腊梅去何处,太监们又去何处,不能让互相之间有了串连,也不能放到比较重要的岗位上。这些事情,老佛爷的处置又比钟茗要高明一些了。
正说着话呢,就有小太监一头扎了进来,晴儿跟着老佛爷的时间长,知道那是老佛爷,怕香妃不了解宫里规矩派去照顾的人:“老佛爷,香妃一娘一娘一今天去送阿里和卓,送完了人,突然冒出个刺客来要抢香妃一娘一娘一,被五阿哥和福尔康打伤后,香妃一娘一娘一突然跪地为他求情,说……说……说两人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
“咚!”老佛爷戴着金指甲套的手就砸在了桌面上,“那个刺客呢?”
“呃……被五阿哥和福尔康给放走了……”
“他们的脑子是怎么想的?!管他是什么来历,都应该拿回来审问才是!”老佛爷发怒了。晴儿皱起了眉一毛一,觉得这种时候她和紫薇两个女孩儿应该退下了,给紫薇使了个眼色,正看到紫薇右手拿着帕子捂住了嘴,一脸的不可置信。
紫薇真是呆了,没想到福尔康的脑筋已经不清楚到这个份儿上了。好吧,他满脑子想的是两人的未来,不考虑其他,紫薇也认了,时至今日,紫薇也知道自己的处境尴尬,能有个疼自己的人,也算不错了。只要福尔康能争点气,这日子也就凑合着过了。可福尔康他现在不止是不争气,反而堕一落得厉害。好好的,你把个刺客给放跑了,他跟香妃如何亲近我不知道,可是,皇阿玛对他够好的吧?你怎么能把一个要抢皇阿玛宠妃的人给放跑了呢?
乾隆待香妃如何,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永琪和福尔康居然放过了劫香妃的人,实在是昏了头!乾隆因为愧疚对紫薇这个女儿很宽容,导致紫薇对乾隆的父母一之情更盛,见自己的生父居然被五阿哥和福尔康背叛,紫薇对福尔康那点的期盼,就犹如风中之烛。至于另一位当事人五阿哥,虽然是哥哥,紫薇对他实在是失望得紧了。心里烦得很,更不愿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了。
紫薇打定了主意,就站起身来,晴儿见状也坐不住了,只听紫薇道:“老佛爷、皇额一娘一,紫薇还有样针线没做完,就不打扰两位处理正事儿了。”
“晴儿去紫薇姐姐那里学一下绣法。”
老佛爷犹豫了一下,没说话。钟茗心思一转:“你们停一下,”对老佛爷福了一下,“皇额一娘一,年轻姑一娘一知道避忌是好事,可有些事情,不可能避忌一辈子的,到她们自己有了家,见到这样的事情也避忌么?事情都是一点一点学会的,今天算作个开头吧。”
老佛爷看两个孙女已是亭亭玉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钟茗这才道:“不用避了,一起听罢!眼瞅着都是大姑一娘一了,再懵懵懂懂的也不好,你们以为管家的事情,只是要吩咐怎么布置屋子、怎么送节礼么?这里头还有更大的学问,就是怎么处理人!老佛爷刚才已经教了你们怎么处置奴才了,现在,你们就看一下怎么处理‘家务’好了,才是真正的‘家务’呢!”
晴儿与紫薇一齐欠身:“听老佛爷、皇额一娘一的吩咐。”
老佛爷命小太监说仔细了,小太监不敢马虎:“开头,皇上命五阿哥带人送阿里和卓,又因香妃一娘一娘一与家人一别不知多久才能见,也允许香妃一娘一娘一去送行,同去的还有礼部与理藩院的大人们。阿里和卓临走还给香妃一娘一娘一下跪的,阿里和卓走了,香妃一娘一娘一还不肯回来,一直看着,然后,突然就闯出一堆蒙面人,要抢香妃一娘一娘一。五阿哥与福尔康等带着侍卫,格杀了许多蒙面人,首领已经被五阿哥剑指咽喉了,后来,香妃一娘一娘一居然是认识首领的,五阿哥和福尔康也认识他!他们都叫出了刺客的名字,叫什么‘蒙丹’的。然后,香妃一娘一娘一居然对五阿哥和福尔康下跪,说是,‘我是回人,不管你们满人的规矩!今天,要不然你们就放了他!要不然,就杀了我们两个,把一尸一体带回去交差!你们选择吧!’”小太监歪着头把香妃的原话重复了一遍,这样的一娘一娘一、这样的话,实在太罕见了,她的话想不记住都难,看看老佛爷铁青的脸,小太监只得继续往下讲,“后来,他们的声音都小了下去,因隔得远,就听不清了,只看到……咕嘟(小太监咽口水声,接下来的事情比香妃的大声宣誓更惊世骇俗,需要酝酿一下才能说得出来)……只看到……咕嘟……只看到香妃一娘一娘一把刺客抱到怀里拿自己的面纱给刺客擦脸,”飞速地说完香妃的举动,喘口气,“然后,五阿哥和福尔康又跟香妃一娘一娘一嘀咕了一阵儿,福尔康说他解决了最后一个刺客,有人怀疑,说要处置了一尸一体,可是五阿哥就说香妃一娘一娘一要紧,不让大家去追查刺客了……”撇撇嘴,谁信他们俩的鬼话啊?!不追查?这里头一定有猫腻!
老佛爷恨得捶桌子:“伤风败俗!不守妇道!”捶完了,还要嘱咐,“谁都不许泄漏出去!”
该泄漏的,到这个时候怕是已经泄漏得差不多了,至少,跟随着理藩院去送人的香妃的叔父一家已经知道了!她的五叔额色尹被封为辅国公,这回也随着去送行,额色尹知道蒙丹是谁啊!听到香妃喊他的名字就觉得事情坏了!现在正在家里急得一团一团一转,不知道要不要跟老婆孩子商量一下准备逃亡了——哪个男人能容忍自己被戴绿帽子?!
在老佛爷的捶桌声中,晴儿感到简直不可思议,想香妃堂堂皇妃,居然这样不管不顾,就算是为了保蒙丹的命,也不当这样做啊,这简直就是帮倒忙!她弄个其他的借口,说什么兄妹之情,不愿族人与满人通婚也行啊!皇上正要安一抚回族,恐怕还要好言安一抚,现在却是皇妃与男子另有私情,不死还能怎么着?
紫薇也冷了脸,以她对福尔康与永琪的了解,这个刺客多半没死,还是被他们故意放走的!那个刺客,既然与香妃相识,必定是回人了,估计就是那天在会宾楼见到的那个了!回人的服饰,紫薇开始不认识,含香入宫时,紫薇只觉得伴舞的人衣饰眼熟,现在全串上了!福尔康可真行,只要是他福尔康认识的人,都比紫薇的皇阿玛重要!福尔康再一爱一自己,只要做了对不起皇阿玛的事情,自己这个做女儿的都不能再对他有什么善意的表示了。
“都下去吧,这件事情,先看皇上有什么意见!”老佛爷知道儿子好面子,在这件事情上便不肯先下手处置了香妃。
钟茗小心地道:“香妃的叔父一家似乎正在京师,或可召其婶母前来一问,万事小心为上,万一是误会呢?”
老佛爷一咬牙:“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天好黑了,急急忙忙的召来,又要引人猜测了,事情已经发生了,迟一一夜未必有什么,明天一早,就说是阿里和卓刚走,怕香妃想念家人,让香妃的五婶入宫来见她,先把人接到慈宁宫我来问问!福尔康个没用的东西,当时就该把刺客打死了账!他居然容刺客多活了那么久,还跟香妃……”
钟茗心说,蒙丹现在都没死呢,你要知道了,还不定得气成什么样儿。看看天色,可不是么,早上起来,一大堆的仪仗要跑到城郊去,回人队伍里还有乐一团一,移动更慢,然后应该是礼部的送行仪式,再下来是父女话别,最后又擒杀刺客,再从郊外赶回来,小太监又讲了一堆故事,天真的快黑了,要传晚膳了。
“晴儿、紫薇,事涉一陰一私,最好把事情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事情一旦闹大,就无法善了。要知道,这世上的事情,一陰一私之事是最难解释得清楚的!众人最喜欢听这种小话,却又不会细辩其中是非,即使你解释了,不过是为茶余饭后再添一谈资。这种事一旦沾上了,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事情压下来,不要再闹大。你们如果听到风言风语,只要禁止谈论就好,不要多说其他!免得越抹越黑!”
晴儿紫薇面面相觑,都看到对方苍白的脸色。紫薇更是明白,夏雨荷未婚先孕,在济南的时候,风言风语的威力,她绝对是见识到了。
钟茗心情不坏,香妃事件并没有影响到她的心情,但是宫里其他所有人的心情显然因为这件事情变坏了。
第一个就是乾隆,这是废话,明晃晃的皇冠上漆了绿漆,那不叫装嫩,叫扮绿头龟。福尔康还在这个时候用一种‘含义深长’的目光看着他,仿佛洞悉一切的导师一般对他说话:“臣想,这次阿里和卓带着最大的善意来北京,还留下了香妃一娘一娘一,他的诚意,让人感动,如果因为有人劫美,再弄得有所伤亡,造成民族仇恨,不是辜负了阿里和卓的好意吗?所以,臣做主,把那个主犯给放了!”
乾隆被福尔康那种‘我是为你好,我是你人生的指路明灯,听我的准没错,绿帽子你要戴牢了’的语气顶到了南墙 :“你是哪一根筋不对?你把主犯给放了?到底那个人为什么要劫持香妃?从哪儿来的?你发昏了?永琪,你也让他这么做?”天啊,朕身边怎么混进这么个二五眼儿来?!连皇妃都敢劫了,你不问清楚了背后有没有其他的一陰一谋就这么揭过去了?乾隆恨不得一脚踢死了福尔康!
永琪连忙为福尔康说话,请乾隆听福尔康细说,福尔康看乾隆已经不耐烦了,连忙坦白:“{此处要引用原文,详见有话说里的黑体^0^}”
乾隆的心情很复杂,福尔康说得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如果香妃真的是喜欢那个人犯的,杀了人犯,香妃真的会恨自己也说不定,可是不杀,还放了,乾隆没这么大的度量!人都已经放了,还事关自己帽子的颜色,乾隆也不能大张旗鼓地追查,只能葫芦着过了。但是心头一口恶气委实难消,皇帝生气不用憋着,出气筒是大把的:“永琪办事不力,去景一陽一宫读书反省,三天以后再出来!”
永琪被叉了出去,就剩下一个福尔康了,福尔康本是乾隆厌恶之人,这回又一副‘我是为你好’的样子出现,他说的话再有道理,乾隆也不能容忍:“福尔康未能恪尽职守,使刺客突入,令香妃受惊,革职!”想了想,“传板子!”
福尔康不想乾隆居然没有被感动也没有被说服,还要打他,一打就是四十板子!他习过武,倒没打死打残,却也伤得不轻,急需医治了。抬回家里,福家又是一阵惊扰。福尔康强撑着一口气,简要说了过程——挨了板子,事情是想瞒都瞒不住的——末了,对父母道:“事情就是这样,我在赌皇上会不会成全了一对有情一人……”
要不是福尔康已经被打个半死,福伦真想自己给他再来两下!“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那是皇上的妃子!”
福伦之妻对福伦道:“香妃一娘一娘一喜欢蒙丹,那就不会奉承皇上,抢皇上的人就又少了一个。如果我们帮了香妃一娘一娘一这一回,她欠我们一个人情,应该会在皇上面前为我们说好话的。”[1]
福伦怒道:“你糊涂!香妃出了这样的事情,自身都难保了!你还说什么为咱们说好话?”又对妻儿道,“从今天开始,不许再与内廷有联系了!”
福伦之妻大惊:“老爷,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啊!”
“早退早有路,迟路才是回不了头!现在至少还能保命!都是我惯的他,如此胆大妄为,才有今日横祸!”
福伦之妻还想说什么,福伦冷道:“夫人!你姓魏佳么?你是我福伦的妻子,当为福家考虑才是!不要老想着你那个表妹了!不要说什么带来富贵的话,你仔细想一想,她自己的兄弟都不亲近,凭什么提携我们家?还不是因为她的亲兄弟扶不上墙么?要说富贵,看看我们现在是什么好处境么?难道不是因为跟她走得太近的缘故?要说富贵,正是因为靠着她太顺了,这才生出骄心来,被御史弹劾,从此不得翻身!以前福家还薄有功劳,品级不比现在只有一个散佚大臣高,可是处境要好很多,至少还有希望,还有实缺,不会只挂着一个好听的名头被闲置。可是如今呢?如果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熬功劳熬资历,起码能得到尊重,说这是福家,而不是说令妃一娘一娘一的亲戚家!现在,还是一家一团一圆……”福伦哽咽了,“贪图不该得到的东西,果然要有报应的!夫人,都这样了你还不清楚么?!”
福伦之妻喃喃地道:“现在收手,难道皇后就会放过我们家么?不行……仇已经结下了……一不做二不休啊!”
“再不醒醒,就不止是皇后不放过我们家了!你倒是想想,皇后要对付的人是谁?是令妃一娘一娘一,不是我们!只有跟令妃走得近了,才会被她对付!还有,都是这么多年的日子过得顺了,居然轻狂起来,忘了本份!只顾着令妃一娘一娘一了,居然忘了真正的主子是皇上!”福伦越想越害怕,他不傻,乾隆对于这件事情会有什么反映他大致能猜出一些来,虽然不全面,但是福伦能肯定,乾隆的反映绝对不包括一条——成全!真是把福尔康这个儿子养得太好了,让他以为自己想什么都是对的,做什么都能成功!再这么下去,福家尽早要毁在他的手上!
福尔康真是无菌室里养出来的:“令妃一娘一娘一这么多年对我们多方提携,即使她失势了,我们也不能不讲义气的!”
福伦跟福尔康说不通,但是他知道福尔康的死一穴一,冷道:“紫薇可是皇后一娘一娘一的养女!你脑筋给我清醒一点!当初,咱们家也是因为令妃一娘一娘一的缘故,隐瞒了她的存在。她是个聪明的姑一娘一,这会儿,怕是已经想清楚了。你仔细想想清楚吧!不要再为了令妃一娘一娘一去算计其他的妃子了!”
福尔康低头了,不说话,他心里另有计较,无论如何,香妃他是想结好的。就算不为了令妃,也要为了紫薇。皇后对他不待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条路子是走不通了。令妃帮不上忙,那么,想娶紫薇,只有另寻他法。老佛爷对福家并不高看,后宫其他人说话份量又不够。宗室、外臣不好插言格格婚事,香妃是最有可能帮忙的,只可惜求入无门。现在老天把蒙丹这块敲门砖送了上来,福尔康怎么样也要试上一试才行。香妃,在福尔康看来,未必就会失宠,现在要担心的,是香妃不要心灰意冷不再思及旧情。只恨他现在行动不便,父亲非但不配合还让母亲也不要管,总得寻一法子才成!
福尔康只是伤身,香妃却几乎丧命了。乾隆打了一个福尔康,根本不能解恨,一甩袖子去了宝月楼。香妃正在挂念蒙丹呢,对他更是不理不睬,乾隆恨劲儿上来,一把掐住香妃的脖子。维娜、吉娜上来劝解,被乾隆一脚一个踢飞了,手上更是用力了。香妃也不反抗,直被乾隆掐得翻了白眼。门外听动静的小太监这才慌忙进来,怎么着也不能让皇上掐死了香妃啊,一个弄不好,他们全得陪葬。
乾隆被一群太监的诡异嗓音叫得回了神,一看手里,香妃连白眼都翻不起来,直接昏死过去了!手一松,香妃的身一子就掉到了地上,维娜、吉娜慌忙爬过去扶起,不停用回语呼喊,维娜壮着胆子,伸手到香妃鼻子底下一探,几乎要吓死过去!乾隆也急了,香妃不能死啊!又一番鸡飞狗跳地传太医。
消息再传到慈宁宫的时候,老佛爷只觉得身心俱疲,闭着眼睛不想说话。钟茗不得不出动了:“皇额一娘一且宽心安歇,媳妇看看去。晴儿、紫薇,侍候老佛爷。”
慈宁宫里此时已经知道了永琪与福尔康在养心殿的表演,人人觉得不可思议,福尔康亲口承认了是他放了人犯的!
钟茗到宝月楼的时候,宝月楼已经安静了下来,香妃也缓过了气来,只是仍然恹恹的。乾隆经此一事,怒气已消,看她躺在床上憔悴苍白,看来弱不禁风,更有一种动人心处。乾隆对她,不禁又一爱一又恨,情绪矛盾极了。
看到乾隆这个样子,钟茗就知道没事儿了:“听说太医们赶过来给香妃诊脉,老佛爷还担心呢,醒过来就好。”
乾隆有些惭愧:“是朕不孝,居然令老佛爷担心。朕这便回慈宁宫请罪!”
钟茗问了一回太医,得了准信儿,遂对香妃道:“你还是安心养好身一子是正经,不要多思费神,”又对乾隆道,“正好,看香妃无恙,我也该去给老佛爷回话了。”
乾隆沉声对含香道:“今天饶你不死!朕已经封你做了妃子,你就是朕的人了!你最好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朕知道你不怕死,但是,你怕不怕‘不死不活’呢?”
含香颤栗了一下,仍然无语。
乾隆就一摔袖子,废然转身,出房去了。
钟茗心说,乾隆,你真是流-氓!这么恐吓人家小姑一娘一!一面想一面跟着出去了,也不看香妃,这时候真不好‘安慰’她。
慈宁宫里,乾隆与老佛爷都不好挑明了说香妃的事儿,尤其是乾隆,他看到香妃柔一弱的样子,又生出怜惜来,更不忍说什么难听的话,让老佛爷生怒去找香妃的麻烦了。如子莫若母,老佛爷要细问的话就说不出口来。
钟茗道:“听说今儿早上,香妃送她父亲,回来的时候被回人叛乱的余一党一吓着了,媳妇儿方才去看了,香妃气色还好。”这纯粹是睁眼说瞎话,差点被掐死还能气色好,那才是怪事。
乾隆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不对啊,你不是说奉老佛爷的旨去看香妃的么?乾隆余光瞄向钟茗,见钟茗眼珠子往老佛爷身上溜了一下,又往宝月楼的方向转了两转。哦!乾隆悟了:“那个余一党一,已被击杀了!皇额一娘一宽心,皇后也不用担心。”
老佛爷眼角直跳:“罢了,这样也好。没有下回了!”
“儿子明白!”香妃出一轨事件对外的口径就是这样了,谁都得相信这才是真相,不信也得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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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老佛爷还是传了香妃的五婶入宫来,给外界一个假相,不代表自己就不去追究真相。去宣旨的人满头大汗地回来了——按照《古兰经》的教义,一个男人可以娶四个妻子,注意,是“妻子”,不是妾,她们都是妻子,[2]小太监急得一团一团一转,难道要把四个全带进去?——最后宣了额色尹最年长的妻子入宫。额色尹的长妻自然不笨,含香的事情她也是知道的。当下通过翻译来解释:“那个刺客,应该是蒙丹了,原来是世交,跟香妃一娘一娘一一起长大的,从小有情份,一爱一慕香妃一娘一娘一,但是香妃一娘一娘一已经是皇上的妃子了,当然要守宫里的规矩。可能是蒙丹不忿,私自劫人,香妃一娘一娘一毕竟年轻心软,我们回人既已归顺,兄长亲自把含香献上,又岂敢反复?”
老佛爷知道额色尹长妻说的怕是经过修饰的,又想起什么四个妻子的事,脑袋开始发晕,更加觉得这回人的事情真是一一团一浆糊,让香妃夺了令妃恩宠的心思就淡了。香妃比令妃还难打发!明天就是秀女大阅了,还怕找不到好女人么?还有永琪,也该大婚了!老佛爷打定主意,对额色尹的长妻道:“你去宝月楼看香妃去,我看你是知道规矩的,好好劝劝香妃罢!”
额色尹的长妻比老佛爷更想让含香老实一点,一族人的前途都系在含香的身上呢,她能不急么?可香妃重伤初愈,提不起一精一神来,心里还在想着蒙丹,被说得急了,含香凄凉地道:“你说的我都懂,我都已经进到宫里来了,你们还要我怎么样?蒙丹……蒙丹……蒙丹现在不知是生是死,我心如刀绞。我体谅你们,求求你们也体谅体谅我吧!我本已答应我爹,为了族人安心老死宫中,可是,蒙丹就倒在我面前,你让我怎么镇定?”
额色尹长妻无力了:“是不是只要蒙丹平安了,你就安心呆在宫里?”
含香看到了希望:“您能帮我打探到他的消息么?”
“只要你做到你应该做的事情。我知道,宫里的规矩,是每个月都允许亲属探望的,下个月,我会来,但是……”
“我会好好的呆在宫里!”含香急忙保证。
额色尹的长妻急急回家去,额色尹正在家里等她的消息呢。一碰头,额色尹长出了一口气:“今天,图尔都去打听过了,皇上说是那些反叛的余一党一袭击的香妃,没有算到我们头上。虽然昨天有很多人看到,也有很多人怀疑,但是既然是皇上发话了,别人就不好说什么了。”
“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啊,今天早上,太后已经不高兴了……”
“蒙丹!嗐!”额色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早些年真是把蒙丹当成侄女婿看的。但是现在闹了这么一出,额色尹的脸上也不好看。生在这样的人家,早该有所觉悟才对啊!
“打听到他的消息,估计是没死,找到他,让他写信给香妃,断了吧!我去跟蒙丹的父亲联络,一找到蒙丹就捆起来送回老家去!”事关皇帝的尊严,额色尹只希望乾隆的怒气给消掉,至于香妃,以后还真要多关注一下了,她要出了事儿,可是要牵连全族的。
“这个蒙丹是怎么想的?!”额色尹的长妻终于有心情发怒了,“含香已经嫁人了,他再来闹这么一出,按照教义,含香就是被人用石头活活砸死,我们也不能说什么的!他是真的为含香考虑的吗?”一生气,尊称也不用了。
额色尹想一想如果这件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会如何处置?打个寒颤,发狠了:“告诉含香,再不了断,皇帝不杀蒙丹,我们动手!”
蒙丹此时正在会宾楼,不知道自己的生死已经被人算计了。会宾楼里倒是有不少好药,都是小燕子备下的,可惜她自己正被关禁闭上,根本用不到,倒便宜了蒙丹了。永琪被禁足,福尔康在养伤,蒙丹得不到一点消息,心里虚火上升,伤好得更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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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茗看着安静的紫禁城,心中大乐,令妃有老佛爷压着,小燕子、永琪都被关了。最可能出问题的香妃不在大内,出了事儿她也不用担大责任,生活真是太美好了。
正在高兴间,又来事儿了——纯皇贵妃薨逝!
苏佳氏位至皇贵妃,俗称副皇后,紫禁城里,半拉后宫都要戴孝,皇子、皇女也要入宫来守灵。纯皇贵妃亲生的永璋丧服最重,和嘉是已嫁女儿另有一种服法,永瑢虽是亲生但是过继了,与永璋所执之礼又有所不同。永珹、永琪、永璇、永瑆是庶子为非所生母守孝,自有一种服法,永璂是嫡子为庶母服也不同旁人。和敬、十格格是嫡女,兰馨、晴儿是养女……光这丧服就让人头疼。还有紫薇,身份更微妙。
好不容易这些都搞定了,永琪又出主意了,还是为了小燕子,小燕子也是格格啊,放出来一块儿守孝吧……
乾隆冷道:“管好你自己就成了!”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了,怎么永琪对谁都比对自己的骨肉至亲好?叹一回气,看一下儿子们,脸都愁得皱成一一团一。康熙末年九龙夺嫡,要是能匀两个过来,哪怕是像八叔那样的也好啊!
儿子们不知道他的心思,永璋哭号于地,唯恐哭得不够伤心。亲一娘一死了,本就伤心,他又曾因为孝贤皇后丧仪不免哀伤被整得很惨,两相作用,哭得惨绝人寰。有他带头,永瑢和嘉也撑不住了,泪流满面。他们三个人这样,死了一娘一的和敬、永珹、晴儿、紫薇也伤感,各各感怀身世,一脸哀戚,永瑆、永璂两个小的被这阵势吓得不轻。乾隆的脸皱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