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10章 大梦初醒（3）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谁都不见，就那样坐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海景发呆，从白天望到黑夜，再从黑夜望到下一个白天。洛北辰每天来给我送饭，我却总是草草地扒几口之后便再也没有了胃口。
在那一段时间里，我恍惚地记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我记得我在8岁那年第一次异能转化成功，是那个实验所里第一个成功的孩子，但却在一个多月后奇怪地失去了异能。因为异能丢失的事情引起了上级的极度重视，所以没过多久之后我便被秘密带到了位于伦敦的研究所，在那里再次开始接受研究，从此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慕言，直到7年之后在海城重新遇到吴世勋。
我想起我们在海城初见的那一天，他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眼角几乎就要落下泪来。我想起他在听到我说不认识他的时候流露出来的震惊和失望，那么真实，一点儿都不像是演出来的。
那他的表演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从他对我说，他只是将我错认成了小时候的玩伴，我们之前其实并没有见过的时候吗？
他明明认出了我，为什么要骗我呢？为什么要向我隐瞒他的身份，却还在我的身边呆了这么多年呢？
我们之间经历的一切，他对我说过的话，我在他的眼睛里面看到的星辰，一切的一切，难道都是假的吗？难道都是演出来的吗？
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感受到从窗户外面投射进来的炽一热一陽一光洒在我紧闭的眼帘上，留下了一片深色的光晕，像极了那些年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星空。
那些已经被你丢弃的记忆，为什么还要让我还记得？
为什么要让我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能抓住的却只有曾经碎掉的诺言和从难以启齿的思念？
听到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我只是木然地坐在床上，双手环抱着膝盖，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不是洛北辰，因为他只会径直走进来，但是除了洛北辰之外的其他人，我一个都不想见。
不想见，不敢见，没法见。
那个人站在门外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我的任何答复之后径直开口道，“安安，我是林姜。”
我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在听，也知道你现在不想见到我，但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出来，你如果不想听的话，就捂上耳朵吧。”
我静静地坐在床上，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她的话一样。
她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安安，真的对不起，为我们曾经做过的所有事情，我真心地向你道歉。这些天我们所有人不知道说了多少句对不起，但是你还是不愿意见我们，虽然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一点用都没有，也没有办法抹去你曾经受到的伤害。但是你就权当我自私吧，至少说出来会让我心里好过一点，或许也能让你的心里好受一点。”
她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就像是回忆起了什么沉重的往事一般，“十二年前，我在那场生化危机中变成了孤儿，十年前，我被SOUL的创始人收养，他们是一对姓吴的夫妇，丈夫是韩国人，妻子是中国人，生化危机过后，他们在中国收养了很多孤儿，有异能者也有普通人。他们把我们带回了韩国，给我们提一供安稳的生活，让我们不用再担惊受怕，流离失所。我在那里认识了宋晔，钰祺，小姝，云渺还有CHEN。后来有一天，他们又从中国带回了几个小孩，其中就包括世勋。”
“他刚来的时候十分孤僻，跟谁都不说话，整天就呆在训练场里不停地练习，因此他的异能提升飞速，很快就成了我们中最厉害的。但是他依旧不怎么说话，也不告诉别人他的名字。夫人心疼他，说他在来这里之前一定经历过什么不好的事情，后来就用先生的姓给他取了个名字，希望他能忘掉过去，用这个名字重新开始。”
“后来一起生活的时间长了，我们渐渐变得熟悉，我发现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难以接近。再后来，成为了朋友之后，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要那么努力地训练，难道是想成为最强者吗？他说不是，说只是想要找到一个人，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她在哪里，但是他一定会找到她的。在找到她之前，他要让自己变得强大，这样才能在找到她之后好好地保护她，不再弄丢她。”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
“那之后的几年里，每次先生和夫人回中国的时候他都会跟着去，但是每次都失望而归。后来有一天，他突然跟我们说他想要成为明星，因为他觉得这样找下去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必须要站在一个闪耀的地方，那样的话她才有可能会看到他。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了，他在韩国出道，一年之后跟经纪公司提议要回中国发展，然后便在海城找到了你。”
“我记得我问他，为什么明明认出你了却要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他说，因为他看到你的时候觉得你过的很好，虽然忘记了以前的事情，但是你却好好地长大了，身边也有了其他人。如果让你想起以前的事情，重新回到那个痛苦的时候，他宁愿你永远忘记曾经的他，他只想让你平静地生活下去，就算是不知道IACA的真面目也无所谓。”
我的心里胀一胀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这些年IACA一直在打击异能者组织，自然看不惯SOUL的日益强大，所以在背地里做了很多手脚，想要灭掉SOUL。三年前，先生和夫人因为IACA的一次突袭意外去世，SOUL也因此受到了重创，临终之前他们将SOUL交给了世勋，希望他能够好好地保护大家。那段时间，我们所有人都过得很辛苦，先生和夫人对我们很好，他们一走，我们就失去了全部的主心骨，世勋为了不让SOUL倒下去，无奈之下便开始做黑市交易，虽然很危险，干的也是昧着良心的事情，但是来钱很快，足够支撑我们所有人。”
“当时两边的事情几乎要压垮他，我曾经劝过他让他回韩国来，他却说没有办法离开海城，虽然没有奢望过什么，但也只是想在你的身边陪着你。SOUL渐渐恢复元气之后，他就将大部分的工作交给了宋晔，自己安心地留在海城当个小明星。但是你也知道，在黑市上交易的不只是钱，更多的还是情报。大概一年前，我们无意中查到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他之前一直以为，当年参加实验的孩子是被人从孤儿院带回去的，但是后来发现其实不是，那些孩子，包括他和你，全部都是通过非法的渠道，被当做商品交易过去的。”
我的身形闻言不自觉地颤一抖了一下，非法渠道，交易……
门那边林姜还在继续说着，“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他差一点就要崩溃了，因为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被父母丢弃在孤儿院的，被抓去做实验也是因为命不好，但是后来却发现，原来从一开始就是IACA亲手让这样的命运降临到了你们的身上。他觉得他再也没有办法看着你生活在那个毁了你一切的地方，他想要报仇，也想要带你离开那里，但是又怕你无法相信，所以苦恼之后才想到了后来的办法。因为他是你身边的人，如果你一旦表现出什么反常，IACA的人很快就会怀疑到他，所以我们才决定让宋晔代替他假装成慕言。”
“安安，”林姜突然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想在伤害了你之后又厚着脸皮求你的原谅，如果换做是我，我也不会原谅的，就算是有成千上万个理由，就算是有什么说不出口的苦衷，我们终究还是骗了你，还是伤害了你，这些事情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抹掉。真的，真的对不起，但是安安，世勋他这些年一直都过的很不好，做了那些伤害你的事情，他并不比你好过，甚至比你还要痛。他不知道我来跟你说这些事情，我也只是……忍不住罢了。”
她苦笑了一下，“安安，你可以不原谅他，但是至少，请你理解他。因为他真的……真的很在乎你，他把你看的比自己的一性一命还要重要，他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我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心口的位置隐隐作痛。但我最终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林姜似乎也并没有期待我的回答，说完那些话之后，她又在门口待了一会儿，便默默地离开了。
这就是他离开我之后的故事吗？从那个地方逃了出去，来到了SOUL，最后又回到了海城。林姜说他一直都在找我，找到我之后为了不让我想起以前痛苦的经历，选择隐瞒自己的身份，以吴世勋的名字和我重新认识。
多么感人的故事啊，世勋。
但是如果你真的那么在乎我，就不应该做出那些事情。你明明有无数的方法可以告诉我真相，也有无数的方法可以让我想起来，但是你却偏偏选择了最残忍的那一种，选择让我自己一步一步的，亲手揭开那血淋淋的真相。
世勋，你怎么能这么残忍？
你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怎么能这样残忍？
夜晚再次降临的时候，我静静地坐在房间里，没有开灯，让沉沉的黑暗将自己包裹起来。而随着暮色渐渐深沉，窗外的一切人声都归于沉寂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吴世勋。
他每天晚上都会来，在我的房间外面待着，却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那样安静地坐着，坐一个晚上，天亮了才会离开。而我也一直沉默着，就任由他待在外面。
我知道那是他表达歉意的方法。小的时候他惹我生气，我赌气不理他的时候，他就会在大家都睡着了之后偷偷地从房间里溜出来，跑到我的房门口，什么话也不说，就那样在外面坐一个晚上，把自己弄得很憔悴。第二天早上我打开门看到他的时候，就会因为心软而原谅他，屡试不爽。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个样子，犯了错就坐到我的房间门口，一声都不吭。可是吴世勋，我早就已经不是以前的慕苒了，你难道不知道吗？
是你亲手造成的这一切，你难道忘记了吗？
他靠着门坐下，周遭安静的我仿佛能够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叹了一口气，起身从床上爬了下去，赤着脚走到门边靠着门板坐下。
他听到了房间里的动静，有些不敢相信地轻声道，“……以安？”
我没有说话，在指尖亮起了一束光，照亮了黑暗中的一隅，瞬间就在对面的墙壁上面投下了清晰的影子。“你还记得不记得，”我望着那片随着光亮晃动的一陰一影，“我第一次拥有异能的时候，晚上我们总会关了灯，然后我会亮起一个小小的光束，你会用手在墙上比出各种各样的动物。”
“当然记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溢满了温柔，“我还记得你最喜欢蝴蝶的影子。”
“蝴蝶，”我轻笑了一下，“那是因为你比其他的都不像，只有蝴蝶最像。”
他似乎也笑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以安，对不起，还有，”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颤一抖，“我真的很想你，一直都很想你，跟你分开的每一天，都很想你。”
我猛地红了眼眶，突然想到之前没有恢复记忆的时候，我曾经疯狂地嫉妒过他口中的那个女孩，想到他说起她时眼睛里面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和掩藏在温柔背后无法舍弃的悲凉。
我曾经疯狂地嫉妒过我自己。
现在想来却觉得可笑。
“吴世勋，”我颤声道，“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他轻声道，“我不会再骗你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我跟你告白的时候，我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你为什么要那样回答我？”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因为我不敢，”他颤声道，“不敢在伤害了你之后又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怕那样的话，你知道了真相之后会更恨我。我怕你恨我，怕你再也不想见到我，更怕让你失望。”
可是你已经让我失望了啊。
我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那如果我今天再问你一遍，你要怎么回答我？吴世勋，”我一字一句缓缓道，“你喜欢我吗？”
门那边的人闻言安静了几秒钟，而后我听到他轻声笑了，“我不喜欢你，以安，”他苦笑了一下，声音轻缓却坚定，“我一爱一你。”
我不喜欢你啊，傻子。
我一爱一你。
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从懵懂无知到历经人事，从还不知道什么是一爱一的年纪到今天，我的生命里发生了很多的变故，但唯独我一爱一你这件事情，从始至终，贯穿了我的全部时光。
我一直都一爱一你。
“你是……”我哽咽了一下，“是在对以前的慕苒说，还是在对现在的顾以安说？”
“不是慕苒，也不是顾以安，”他轻笑了一下，声音清澈又动听，“是你啊，只是你，一直都是你。”
我的胸口在那一瞬间狠狠地疼了一下，没有忍住的眼泪顷刻间如雨般落下。这么久了，我终于等到了我想要的这句回答，可是如今的我们，虽然背对背坐着，中间只隔了一扇薄薄的门板，为什么却像是隔了一整个宇宙那般遥远呢？
我终究是没有办法再像以前那样面对你。
即使我还喜欢你，即使你还在乎我，我们却再也不可能回到从前，回到那段相依相伴，只有彼此的日子。
“世勋，”我轻声道，最后一次用那样温柔的语气唤了他的名字，“如果一切能够重来的话，我宁愿不要再重新遇到你，我宁愿让我们的记忆一直停留在十二年前，那样我就可以记住最好的你。”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已经混杂了浓浓的鼻音，“以安，”他哑着嗓子道，“不管一切再重来多少次，我都会找到你的。只是那个时候，我不会再这样轻易地放开你的手了，再也不会了。”
我的心在那一瞬间彻底地碎成了粉末。
再也没有人说话，一切又恢复了令人绝望的寂静，我们两个就那样隔着门板，背靠背一直坐到了天亮。在离开之前，我听到他用无比哀伤的声音对我说，“以安，怪我也好，怨我也好，恨我也好，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原谅我，就好。”
以安，我多想你能原谅我。
可是我知道，你是不会原谅我的。
因为连我自己都不会原谅我。
你从来都不知道，你于我来说究竟是何意义。
只是那些难以启齿的心事，你不知道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