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从西来 ...
次日,紫薇一拐一拐地扶着脸上带伤的金锁按时给老佛爷请安,老佛爷看她这样子,又想起钟茗屡次说紫薇“可怜”总被小燕子连累。真有几分怜她了,言谈间多了一点和气,紫薇受宠若惊,更小心伺候。老佛爷更觉满意,对钟茗道:“紫薇丫头的规矩不错,只是一性一子太软,再调-教一下才好,姑一娘一家脸嫩是常有的,可不能让人欺负了去。”
钟茗道:“这不正是送到老佛爷跟前儿来取经了么?”
老佛爷笑了:“就你会说嘴,都多大的人了,对了,初十是你的千秋了,咱们好好乐一乐,把那些不痛快的都忘了罢。”小燕子这回伤得更重,怕不得养上一个月呢,正好大家清净。
钟茗笑着应了:“谢皇额一娘一体恤。对了,回疆的人,也快到了,听说他们那儿是不吃猪肉的。”
“是么?这可是怪了,”老佛爷来了兴奋,“还有什么有趣的事儿?”
钟茗便把理藩院那里报上来的情况与富察家打听来的消息,又搀了一点儿自己知道的常识,慢慢说给老佛爷听。
慈宁宫里笑语连连,漱芳斋内鬼哭狼嚎。小燕子疼得呲牙咧嘴还不忘喊疼,一面喊疼,一面说皇阿玛不疼她了,她又不是故意的,又说这个格格真难当,这样下去迟早小命不保,不如去会宾楼端盘子,直把永琪在房门外急得一团一团一转。小燕子在后宫的人缘不大好,老佛爷、皇后都不喜欢她,舒贵妃、纯贵妃不做她的仇人就不错了,也不来探望。其他妃嫔或资历浅或位份低,还真没什么人敢跟她交好。也就是一个令妃,因为一开始就沾上了手,甩不掉,又碍着五阿哥在,命人送了伤药来,自己要安胎,就不过来了。在小燕子心里,令妃一娘一娘一真是个大好人。
大好人令妃一娘一娘一正在默念:“伤了紫薇,打扰了紫薇搬家,所以老佛爷生气、皇上打了她的板子?皇上、老佛爷、五阿哥、紫薇、小燕子……”抚一着小腹,暗求上苍再赐下一个阿哥来。又想着表姐这个月差不多又能进宫了,姐妹俩需要再合计一下了。
福伦夫人也急着找令妃拿主意呢,过了正月,福家得了消息,尔泰在西藏过得并不好。言语不通,一个巴勒奔、一个塞娅懂一些汉语,其他的人懂汉语的不多,满蒙语会的也不是很多,尔泰如果不想交流困难或者被‘养在深闺’的话,就必须学藏语。一路辛苦自不必说,气候水土又不适应,还要劳神在短时间内学会一门语言,福尔泰病得不轻。自古和亲,没有退回来的道理,福尔泰要是回来了,福家的面子就彻底没了。福伦之妻一面担心儿子身一体,一面担心自家前途,愁得整夜合不上眼。
恰在此时,皇后千秋节到了。福伦之妻从未如此真诚地盼望千秋节早日来临,她也是命妇,可入宫道贺,正好寻一机会找令妃拿主意。
令妃听了福伦夫人的话,半晌默然,她也不知道西藏会是这样的情形。这个年代,女人的知识本就是少,令妃的出身还不够高,见识更浅一些,智慧都用在了争宠一类事情上,万没想到居然把自己的内侄弄到个不尴不尬的境地。早知如此,兄弟俩何必去招惹人家西藏公主?白白把个阿哥伴读的身份给弄没了。
令妃现在也只能安慰福伦夫人:“尔泰是习过武的人,底子好,人又年轻,适应过来就好。巴勒奔那么疼塞娅,怎么会亏待自己的女婿呢?”
福伦之妻恨不得肋生双翅好飞过去看一眼儿子,但也知道是妄想,寻上令妃,也不过是想听她说些积极一点的话,自己心里也好有个安慰。听令妃这样说,勉强安下心来,姐妹两个又说起现状的困顿来了。
令妃也觉得阿里和卓到来是个机会,尔康表现好了,又有五阿哥提携,还有个紫薇钟情,翻身之日必在不远。令妃看来,紫薇是在福家住过的,又对尔康有意,小燕子喊了一嗓子,当时不少人都听见了,紫薇不嫁尔康,还能嫁谁?福伦之妻一听,觉得有理:“可惜尔康现在不得见紫薇。”
令妃沉吟道:“不要急着让尔康冒险,紫薇现在被看得很严,我想邀紫薇来串门子,多跟她聊聊也就得了。老佛爷最不喜欢不规矩的事儿,做得急了,惹怒了老佛爷,怕得不偿失。总之,尔康现在要认真办差,有了功劳才好说话。”
令妃说一句,福伦之妻便点一下头。两人商议完了,看看时候也不早了,福伦之妻这才告退。
隔天令妃就邀紫薇到延禧宫坐坐,紫薇不好推辞,带上金锁过去了。紫薇的本意并不想去延禧宫“坐坐”的,众口烁金,积毁销骨,紫薇接触的人里,就没几个对令妃有好感、没事为令妃歌功颂德的,紫薇又因认父问题对令妃存了疙瘩——她跟令妃可没拜过把子,令妃也没带她爬过围场外的山头,原谅都找不到个合理的借口。可她心里对福尔康虽然失望,也不至于快刀斩乱麻就跟福尔康一刀两断了,真要是那样,就不是紫薇了。虽然对令妃不待见,对福伦夫妇颇有微词,紫薇想着总不能就跟他们翻了脸,况且身在宫中,是万万不能到处得罪人的。紫薇只能接受了邀请,在给皇太后、皇后请过安,备过案之后到了延禧宫。
应该说,令妃给人的感觉是很好的,看着面相就属于温柔可亲型的。可令妃的所做所为,又让紫薇心冷,对令妃便亲近不起来。令妃见紫薇低头不语,暗道紫薇是个腼腆姑一娘一,如果先前进宫的是她,果 然比小燕子省心多了。这样想着,令妃就开始安一抚紫薇,先是说紫薇吃了苦了,又说紫薇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一娘一,怪不得皇后一娘一娘一喜欢得养在了坤宁宫里,自己又不好老是跑到坤宁宫去惊扰皇后一娘一娘一,这些天居然没见着几次面。紫薇谦逊着说是皇阿玛的安排。
“小燕子很想你,三番五次的想办法要见你,不想你一直在坤宁宫里,”令妃叹了口气,“想跟谁见面都难呢。”
又感叹一番小燕子虽然是鲁莽了点儿,可是并没有坏心,可怜挨了打正在养伤。再问紫薇伤势:“不知道尔康知道了,得多心疼呢。”
紫薇拽了拽帕子,心里有些着恼了。紫薇现在对小燕子的好感度降到极低,冒充格格就不说了。单说搬家的事吧,当你看着小燕子闹腾别人的时候,能当成一场热闹,换了你自己被她闹腾了,你还能高高兴兴地当是一场热闹,那你真是圣人了!光吃点亏也就忍了,可问题是紫薇还丢一了面子,这个问题就大了。紫薇一瘸一拐地尴尬了好几天,宫中最重仪态,她因出身问题心思又重了一点生怕别人指指点点说她礼仪不好,身处在陌生的西三所,心里的委屈还不能对人说。紫薇对令妃的印象分更加下滑了。
说起福尔康,紫薇虽然小有失望,还是对他存有情意的——会宾楼里,紫薇觉得尔康有些拎不清,但心还是在自己心上的,又有一点放不下他。然而,这么些日子下来,没见过猪吃也见过猪跑啊,哪怕是真的喜欢某人,也没有姑一娘一家能听得这样的话不恼的,和嘉都指婚了,听和敬说‘妯娌’的话还要抗议一下呢。令妃话里话外,像是要自己承认一下与福尔康的关系似的,让紫薇又羞又恼——福尔康还在考查期呢。
紫薇已经弄明白了令妃与福家的关系,又理清了令妃与小燕子的渊源,对令妃就先有了芥蒂。刚才令妃又有一点维护小燕子的意思,紫薇再听令妃说话,心里就憋着气。可她也知道,令妃是宠妃,五阿哥是个大热门,她们牵连着的小燕子不是她现在能翻脸的,只能一口中气憋在心里,涨红了脸。
令妃还以为她是在害羞,又说了福尔康不少好话。紫薇心中存了与令妃叫板的心思,只觉得令妃说的“文武双全”,好比夸人“好,实在是好,就是好啊就是好”[1]可偏偏不说他好在哪里。
这事起因在几位公主聊天,和嘉大婚,九日回宫请安,公主们自然又聚到西三所说话。话题自然不离大婚、额驸、家务一类。紫薇在一旁听着,心里颇不是滋味,忍不住说了几句“清高、不流俗”一类的话,反让和敬笑指着道:“痴儿、痴儿!”然后细细分说,文——如果一个男人没有功名,不过是空口吹嘘罢了,别说你瞧不起人家钻营的人,你连大比都没下场,凭什么瞧不起人家?这年头养家糊口封妻萌子,给家人一个安定美好的生活,就得男人到俗世里打滚儿,光要个清高的名头,老婆孩子都养不起,这个男人也太没担当了。武——半分功劳没有,有志气的男人都战场上去了,今年刚好凯旋!
福尔康确实关心紫薇,可紫薇先被他在会宾楼的鸡同鸭讲弄得心烦意乱。现在又仔细听着令妃说福尔康“好”,紫薇眼巴巴地等着令妃举个实例,让她安心,觉得福尔康可靠,可令妃就是没说出实例来,紫薇的心情糟透了。好不容易令妃说了福尔康领的差使,紫薇几乎要绝望了——盖房子?这算个什么差使?正经差使不都是出巡、出战一类的么?
见紫薇不语,令妃才笑道:“薇格格的一性一子我实在喜欢,这些日子却不得多聚,有空常来玩。”手抚小腹,脸上透出慈母的圣洁光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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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茗的表情真诚得不能再真诚了——阿里和卓来了,阿里和卓带着他家以出逃为己任的女儿来了。
宫门大开,鼓乐齐鸣。乾隆为表隆重,竟亲自带着阿哥、亲王、王公大臣们迎接于大殿前。钟茗就陪着老佛爷在后宫里坐着,等着含香的到来。要给含香的赏赐早就备下了,都是首饰、缎料、珠宝一类。
老佛爷上了年纪,偏生出童心来:“还真想早点儿见见那个‘香公主’啊,你们说,真有人生来是带着香味儿的么?”
“媳妇儿也没见过呢,不过,兆惠想来不会说假话的罢?皇上昨儿还说,是兆惠亲口禀上的,应该不会错,反正一会儿老佛爷就能见着了,咱们也能沾光看个新奇,不用急。”
是不用急,前殿,阿里和卓已带着队伍到了,一面走,还一面奏乐。车队、马队、旗队、乐队、骆驼队、美一女队、卫队样样不缺。在这浩大的队伍中,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顶充满异国情调的轿子了。轿于是六角形的,有六根金色的柱子,安于上面,是蓝色镂金的顶。轿顶下面,没有门,垂着飘飘似雪的白纱。白纱帐里,含香穿着红色的维族衣服,头戴白色羽绒的头饰,丝巾蒙着嘴巴和鼻子,端坐在车子正中,两个维族的女仆,一色的紫衣紫裙,坐在含香的身边。含香衣袂飘飘,目不斜视,坐在那儿,像是一幅绝美的图画。乾隆不由自主,就被这幅图画给吸引了。阿里的推销策略很成功,一下子就把含香给突出到了乾隆面前,想不注意都不行。
阿里和卓带着含香及其随从,山呼万岁,舞拜完毕。乾隆命平身后,阿里和卓又特特把女儿介绍给乾隆:“这是小女含香。”
含香双手交叉在胸前,弯腰行回族札,说道:“含香拜见皇上!”
乾隆顿时觉异香扑鼻,好像置身在一个充满花香的世界里。那股香味,像桂花和茉莉的综合,芬芳而不甜腻,馥郁而不刺鼻。香得清雅,醺人欲醉。乾隆觉得惊奇极了,难道兆惠说的,维族有个著名的“香公主”竟是事实?他好奇的看着含香,但见那丝巾半遮半掩,却掩不住那种夺人的美丽。那对晶莹的眸子,半含忧郁半含愁,静静的看着他。乾隆和含香的眼光一接,心里竟然没来由的一荡。他慌忙收束心神,对阿里和卓说道:“阿里和卓带了什么香料来?怎么有这么奇妙的香味?”
“小女生来带着奇香,所以取名叫含香。”
乾隆证实了自己的猜测,惊喜的看着含香:“哦?原来,这就是有名的‘香公主’了!”乾隆大感兴趣,想再仔细看看含香,奈何含香已经把头低垂下去了。乾隆就掉头介绍:“这些是朕的儿子们!那些都是王公大臣!”
永琪和福尔康也站在众人之中,惊奇的沐浴在那股异香里。永琪就率领阿哥们迎上前去,弯腰行礼:“恭迎阿里和卓和含香公主!”
乾隆一高兴,连福尔康被永琪夹在人堆里带来也没注意,直嚷着:“大家都不要多礼了!进宫赐宴去!”
含香也就这样到了老佛爷的跟前,钟茗直的惊叹了,香妃真的是香的啊!吸完了鼻子,端正坐好,正看着乾隆魂不守舍。额角一抽一搐,你还真来啊?!年纪都够当人家爹了!你还当着人家亲爹的面色眯眯的,虽然打算送给你的,可现在还没说要送你,你就这样了,真是丢脸啊!
老佛爷倒喜欢,看看赏含香的宫缎、首饰等还直说礼薄了,配不上含香这个美人儿。乾隆更高兴了,直看含香,可人家姑一娘一脑袋垂了下去、脸上罩着面纱,乾隆死活没见到庐山真面目。
晚上的迎宾会热闹异常。宾主按序就坐,先演“大闹天宫”,正是乾隆点的戏码。钟茗觉得不可思议,你被小燕子演的真一人版“大闹皇宫”把脑子又闹一抽一了吧?还闹呐?!敢情你没觉得小燕子闹腾是吧?要不要治好了伤,我把小燕子送你眼前闹去?可人家阿里和卓远来是客,他喜欢看,看完了还要称赞,赞完了,还奉上女儿去表演。
福尔康没心情看表演,在人堆里只管伸着脖子找紫薇。紫薇正与和敬等坐在一起呢,紫薇因为家庭的关系,以前极少看戏,正看得入神,没见到福尔康,倒让和敬发现了,狠狠剜了福尔康一眼,发誓要让福尔康好看!
你一男人,往公主格格的席位上看,找死啊?!和敬觉得哪怕不是看的自己,这一桌的姐妹都受了冒犯。
接着含香的表演却又把和敬的注意力给拉了回来,心里权且记下这一笔,专心看表演了。
晴儿坐在老佛爷身边,听老佛爷跟她说话:“这个回疆的舞蹈,跟咱们的舞蹈,真是大大的不同!我从来不知道男人也可以跳舞!”
晴儿看看台上,解释起来:“老佛爷,他们是特地设计过的!‘力’和‘柔’都是美,他们很巧妙的把这两种美一揉一合在一起了!有‘力’来陪衬,那份‘柔’就更加凸显。咱们有句成语说‘柔能克刚’,大概就是这样了!”
钟茗也点头:“晴儿这么一说,我倒觉着这舞原是为了突出含香的。”
老佛爷笑道:“不错不错,正是这样,还是你们‘会看’。”
“是咱们晴儿会看才是真的。”
晴儿笑弯眉眼:“谢老佛爷、皇额一娘一夸奖。”
乾隆看着这样的含香眼都直了,堂堂皇帝跟个二傻子的唯一区别在于他还能说出几句场面话来:“阿里和卓!你这个公主,朕已经听兆惠将军提过好几次了!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实在美得不像人间女子!朕自认见过的美一女,早已车载斗量,可是,像含香这样的,还是生平第一次看见!”
此言一出,妃嫔们的脸色真是一精一彩!她们正是车载斗量之一,乾隆正是拿“见过的”跟含香比,一揉一帕子的,捏筷子的,咬糕饼的……钟茗的嘴角直一抽一抽一,乾隆一句话,把“见过的”一竿子全打翻了,也给还没入宫的含香树了满宫的敌人,真是让人无语,不知道他这是“一爱一”含香呢,还是在害她……
阿里和卓不失时机地介绍了女儿的珍贵,在乾隆被含香神色中那股凄绝的美丽震撼了的时候,表达了要当皇帝岳父的美好愿望。老佛爷脸色变了,后宫妃嫔的脸色全变了,如果刚才还是因为乾隆夸赞含香而含酸的话,现在就是真的恼了。钟茗还稳得住,对上兰馨、晴儿忧虑担心的目光,笑着示意,安一抚了两人的情绪。钟茗真不觉得自己需要嫉妒、担心什么,就算不知道含香是喜欢蒙丹的、是想着私奔种种的,她也不需要太过在意。乾隆是什么人?他是皇帝,还是个死要面子的皇帝。自己现在是什么人?是皇后,还是个比较称职的皇后。只要不行差踏错,就为了乾隆自己的面子,钟茗也安全得很,除非乾隆ET附体突发奇想要废后玩玩儿,否则根本不存在任何危险。
要说失宠,说一爱一情,说嫉妒什么的,乾隆现在多少小老婆了?皇后也不用等到香妃来了再计较这些,计较也没用。先前的那拉皇后倒是计较令妃去了,结果呢?差点把自己给计较进去了。钟茗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香妃得宠又能怎么样?她是回人,根本不可能动摇得了八旗大姓出身的那拉氏的地位。就算她真的是被妲己附体了,也要看乾隆做不做得了纣王!顺治只有一个,顺治再一爱一董鄂氏,也没能在她活着的时候立为皇后。太后不会答应、八旗不会答应,祖宗家法也不会答应!弄到废了原配皇后、弄到自己要出家,还是没犟得过老孝庄。钟茗鄙视他。
再说,钟茗现在的身一体多大了?四十三千秋!可没梦想着自己能越活越年轻,今年二十明年十八,后年化身一代不老妖姬迷得乾隆眼里没别人。饭,现在钟茗可以随便吃、闭着眼睛点菜都有人捧到眼眉前,梦,绝对不能乱做、最好梦话都不要说。
既然这样,钟茗又何必没事给自己找出点事儿来呢?这样过下去就不错啊,哪怕这个含香不COS沙尘暴了,很乖、很有牺牲一精一神、一爱一岗敬业地当她的妃子去,也碍不着钟茗什么事儿啊!钟茗有儿有女、有房有车、上有婆婆看护着、下有儿子当倚靠,脑袋上还顶着“祖宗家法”四个金光闪闪的招牌当护身符,当她的名正言顺的大老婆,再不济,一个铁帽子王都替儿子求来了,还有什么好争的?
要担心的,是别人,是那些没有儿子又要靠皇帝宠一爱一吃饭、上一位的女人。
因此钟茗照旧当她的皇后,继续教她的女儿识字,顺便检查一下儿子的功课,功课合格了就允许儿子继续躲在坤宁宫里不上早自习,不合格,亲自押着去让师傅打板子。师傅不打,她来下手,当然,永璂需要打板子的时候很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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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见钟茗这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期期艾艾地跑来解释。从清、维友好的伟大意义,一直说到阿里和卓的诚意,从皇后的大度,一直说到他对皇后从来都很满意,末了提一下自己不是老不修,也是盛情难却,不忍推辞阿里和卓一片好意。
钟茗听得肚里发笑,心说,你纳个香妃又能怎么着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小一美人儿,配你绝对是糟蹋了。你看来也不是不喜欢人家,怎么到了我面前就说得香妃像是阿里和卓强买强卖推销给你的一样了?
钟茗正色道:“皇上既已允了她父亲,自然没有反悔的道理,”其实挺想让乾隆反悔的,不为乾隆也是为含香,可这话不能说,“皇上现在,打算给她个什么样的位份呢?”
乾隆一听钟茗说到了正题,也不像嫉妒的样子,心里一松,尴尬地笑笑伸手摩了一下自己半秃的脑袋:“朝廷刚刚平定了新-疆,朕想着,为了安一抚起见,也要给她个高点的位份,至少也要是个主位,”又细数了一下现在后宫的空缺,“皇贵妃轻易不可给,贵妃两人已经有了,妃……令妃、颖妃、庆妃,嫔……婉嫔、豫嫔、忻嫔……或者,就封她为妃吧。”他是极愿意封含香为妃的,绕了一圈,就为说最后一句话。
钟茗点头点到一半,忽然问道:“您跟老佛爷说过了么?这样的大事,总要老佛爷点头才好啊!”差点儿越权了。
正是因为老佛爷不乐意,乾隆才想拉拢皇后一起劝说的。老佛爷心里不满,自从入关,清廷最讲究个祖宗家法,从来就没有回女为妃的道理,可乾隆是她儿子、是皇帝,老佛爷嘴上不好说,神色间已经明明白白地表露无疑了。
乾隆打的好算盘,老佛爷最能听得进晴儿的话,晴儿是皇后名下的女儿,皇后自己也颇得老佛爷青眼,咳咳,皇后不生气,事情也就成了。钟茗还真没生气:“皇上是老佛爷的命一根子,您只要想做,又有‘大义’”这两个字钟茗心里暗讽了一下,“在前,老佛爷也不会硬拦着的,那个含香,我看着也是不错的,老佛爷先头还夸的来着,可能是一时不能接受罢,处得久了,觉得含香好了,怕也就接受了。”
乾隆连连点头:“正是这样,”一搓一着手,“那这事儿——”
“还得您去说,”钟茗飞快地接口,“您不说,叫别人怎么接下去?要我说,您跟老佛爷提了,说清楚这里头的含义,我再跟老佛爷解释,晴儿未嫁的姑一娘一,说这个不相宜。我又有个主意,晴儿晋封许久,还未指婚,兰儿都有孩子了,晴儿不能再耽搁了!正好拿这个事儿转移一下老佛爷的注意力也是好的,我也不忍心晴儿磋砣了年华。若说伺候老佛爷,就是嫁了,也能回来常看看的。”
晴儿不指婚,说不定就便宜了箫剑,便宜箫剑也不打紧,至少那是个策划得了劫狱、组织得起流亡、会吹一箫、能做琴、一箫一剑走江湖、三教九流都认识的人物。可怕的是他有个叫小燕子的亲妹妹,太可怕了!哪家当一娘一的愿意女儿有这么个小姑子啊?!后一妈一也不带这样狠心的!
乾隆一听钟茗愿意帮忙,觉得这皇后实在是可心,钟茗说什么,他就答应什么。虽然跟老佛爷硬扛,他也能占个理字,到底不如一一团一和气,一说就成,老佛爷高高兴兴地答应了才好。
“皇上!”钟茗哭笑不得,眼看着乾隆拿五十岁的一张老脸表情十五岁的怀-春少年情怀,真想一抽一飞了他,“就算老佛爷答应了,您又打算怎么办呢?”
“着礼部、内务府准备相关事宜啊!阿里和卓在京,准备确定下含香的名份再走的,这是立等的事情,当然要抓紧,”乾隆笑得有点儿梦幻,看得钟茗风中凌一乱了,不得不伸手摩挲着胳膊以抚平鸡皮疙瘩,乾隆还在梦幻,“福尔康还是有点用的,督造工程进度还是可以的,朕命他加紧建造一座有维族风情的宫殿安置含香!”
钟茗终于确定,乾隆同志在这个世界里二次一抽一风了,连一度恨得咬牙切齿的福尔康都夸上了,乾隆他一抽一得还不轻!钟茗就纳闷了,这样一个把含香放在心上的乾隆,怎么就能原谅后来一干帮着含香私奔的人了?他们到底是怎么得到原谅的?NND!我怎么想不起来了?难道真的是上了年纪,记一性一不好了?
“看来皇上是想到含香的生活习惯与宫里不同了,那我就不多嘴了。”
“怎么了?没事儿,你说,你说。”乾隆一副很想知道的表情,生怕自己有什么想漏了的地方,怕慢待了佳人。
“按规矩,妃的用度,别的不说,单是吃食上头,一日猪肉九斤,每月羊肉十五盘、鸡鸭共十只,我听人说,她们那儿是不吃猪肉的,是不是要把这猪肉的份量改成牛羊肉?还有,坤宁宫里煮肉祭神,要分赐诸人的……”
乾隆大悟:“正是,朕听兆惠的奏报,不少维-族人正是因为这个信教的问题闹起来的!找你商量事情,还真是商量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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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钟茗先把晴儿支去看紫薇,老佛爷就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题是什么了。
老佛爷不乐意自己儿子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跟个外族小女孩儿混一块儿,老人家心里觉得,这儿子也有点儿太不要面子了。乾隆讪笑着说了一通睦邻友好的大道理,使个眼色让钟茗继续。
钟茗这才对老佛爷道:“那个阿里和卓,当众都把女儿献上了,您让皇上怎么回绝呢?话又说回来了,咱们还怕养不起个人么?您先头不是还夸她生得好的么?”
乾隆一旁边一个劲儿地点头,老佛爷看着儿子这个样子,知道是拧不过了,这时她更是明白钟茗为什么要留下小燕子了。儿子这样,做额一娘一的还能怎么着呢?再看钟茗无奈地撇了一下嘴角,便知道皇后这是被皇上赶鸭子上架弄来的了。心下好气又好笑,只能答应了。
乾隆大喜,一迭声地谢老佛爷,老佛爷看乾隆若大年纪还这样,也忍不住被逗笑了。老佛爷终于开脸,乾隆放下心头大石。乾隆高兴了,便跑去祭陵,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泰陵诣了个遍,顺便告诉一下列祖列宗,他弘历也是个开疆拓土有功的帝王了。
老佛爷还能说什么呢?先召来含香仔细看上一看。
如果是欣赏邻家女儿,哪怕小姑一娘一脾气不好,老佛爷也能笑着说,“小女儿态、惹人一爱一”,可当自己的儿媳妇“小女儿态”起来的时候,老佛爷是不可能欣赏得起来的。哪家母亲愿意让儿子受苦,弄个不好调-教的媳妇呢?老人家喜欢喜庆,含香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老佛爷心里不满了。
钟茗掸眼看去,这个含香,真是清傲孤寒。也不对,看起来是不食人间烟火了,若说是高贵冷艳,她又缺了点儿什么,倒像是养在温室的兰花,品种上是称得上贵了,可总觉得没啥底蕴。人工养出来的,真不如野生在悬崖的野草更让人感叹一性一情之坚韧、生命之向上。
是啊,一个小女孩儿,被当成神仙一样的护着长大,最大的挫折就是没能跟情郎在一起,不谙世事的含香,深度也是有限。
正是含香这样的不谙世事,让钟茗有些罪恶感。别说含香一青春无敌美少女了,换了钟茗,哪怕穿成了人家老婆,也不稀罕乾隆这样儿的啊!含香要是能乐意,那才叫怪事儿!含香本人绝对不会想从乾隆那里弄点儿什么好处的。牺牲奉献,说起来容易,换了谁,能毫无芥蒂欢欢喜喜地去了?含香眼里那抹悲愤绝决,也是在情理之中了。
钟茗很同情含香,以乾隆的年纪,含香喊他一声“老伯”都不为过了。明明都已经归顺了,事情也算了结了,还被她那个脑筋不清楚的爹给献了上来。钟茗知道乾隆的脾气,绝对不会说什么“听说那儿有个美人,你们给我献上来”这样的昏话——那是找一抽一!乾隆绝不会让自己的名字与‘好色’二字联系起来的,他要做明君、完人,不会想做索要美人的昏君。
兆惠早班师回来了,跟乾隆提过几回也是回来以后的事儿了。含香真的嫁了,乾隆没见过她也不会如何如何。哪怕见了,也做不出夺人一妻子的事儿来,顶多心里可惜一下罢了。乾隆又没指名要——名声、含香二选一,乾隆绝对选名声!阿里的脑袋被阿凡提的驴给踢了!私奔七次的女儿都敢送上来!钟茗下了结论。钟茗之所以记得“七”次,主要是这奔的次数也太多了,她纯是被这屡败屡战又屡战屡败的事迹给震撼的!
这样的含香,让钟茗难得地纠结了一把。可同情归同情,钟茗还没有伟大到以为自己能帮助含香“脱离苦海”,自己都如履薄冰了,实在分不出心神来帮人。况且,含香的身份,又能逃到哪里?她是有政治意义的“礼物”,被亲生父亲双手奉上的“礼物”。钟茗已经不记得含香是怎么除去身上的香味儿了,这个基础条件达不到,再有心帮忙也是白搭的。话又说回来了,你一皇后,没事儿研究怎么除去一个妃子身上的香味儿,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在这个世界上,谁又能救得了谁?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东西,没道理含香只有受族人供奉崇拜、受父亲一爱一护的权利,不用承担相应的义务。正如果满清格格要远嫁蒙古,差不多是一个道理了。
钟茗觉得,如果含香能想通了,自己也乐意在能力范围之内让她过得舒服一些。钟茗咳嗽一声:“含香公主眼中带愁,是想家了么?”含香还没正式册封,钟茗便称呼她原来的名号。
老佛爷的眉头略展了一下,眼中带着点儿慈悲了,看含香跟晴儿等人差不多大的年纪,也生了怜悯之心:“把这里当家吧,皇帝已经命人尽快建好宝月楼,那里是照你家乡风俗建的。”
含香低头不语,玩一弄衣角的银坠。老佛爷见她文文静静,也放下心来——乾隆年纪不小了,老佛爷也怕弄个狐媚的过来,弄坏了乾隆的身一体。转念一想,这含香怎么说也是个公主,教养不会坏到哪里,老佛爷便对钟茗道:“宝月楼里供使唤的人,都备下了么?”
“小选刚过,人手足着呢。”
老佛爷一点头,想含香也算是在“待嫁”的,让她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