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8章 生离死别（7）
林胜义回到办公室之后，没过多久就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
林涟娜踩着高跟鞋一扭一扭地推开门走了进来，“Boss您找我？”
“嗯，”林胜义点了点头，挑了挑下巴示意她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胳膊怎么样了？”
“没事了，”林涟娜有些不好意思道，“就是脱臼了。”想到刚刚自己输给顾以安的狼狈模样被在场的所有人尽数看去，尤其秦川还在场，她的心里就觉得一阵憋闷。
“涟娜，”林胜义抬眸看了她一眼，“吴世勋的事情是你做的吗？”
她闻言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躲闪，“您怎么这样问……”
林胜义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你只需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林涟娜小心翼翼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发现他此时的表情极尽严肃，心里“咯噔”一声，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林胜义见状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是告诉过你暂时不要动他们吗？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我不明白，”林涟娜有些不服气，“我们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您为什么还要留着他？”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林胜义厉声道，努力压抑着怒火，“我说过，吴世勋是顾以安最大的软肋，留着他，倘若日后顾以安想起什么了，他就是我们手中最好的一张牌。”
“您若是真的这么害怕顾以安想起以前的事情，为什么不在她想起来之前就先杀了她以绝后患呢？”
“你在说什么蠢话？”林胜义气道，“总部的命令你都抛在脑后了？”
“总部的命令？”林涟娜闻言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这么多年了，总部留了顾以安这么多年，通过她的血液研究出点什么东西了吗？什么都没有！她如今已经异能觉醒了，难道我们真的要等到她彻底想起来所有的事情来找我们报仇的时候再想对策吗？”
“涟娜！”林胜义皱眉，“坐下！”
她却不为所动，深吸了一口气，“父亲，总部下的命令只是让您观察顾以安，可是您这些年对顾以安未免也太上心了，如果不是您由着她纵容她，她也不会做出后来的这些事情。”
“放肆！”林胜义厉声道，声音有些颤一抖。
“我是放肆了，”林涟娜紧紧地咬住下嘴唇，“但是今天我必须要把这些话说出来，父亲，就算您不承认，我也知道您心里对他们有愧疚，可是您真的觉得您现在做这些事情就能够弥补曾经对他们的伤害吗？顾以安是忘记了原来的事情，但是吴世勋可是一五一十地记得很清楚，这些年他究竟在背地里筹谋了多少事情我们完全不知道。而且顾以安是光系异能者，光系啊，世界上最强大的，独一无二的光系异能者，唯一能够与她抗衡的也只有总部的那位了。现在顾以安恢复记忆只是时间的问题，您有没有想过，等她想起来以前的事情，等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之后，她第一个会来找谁？”
林胜义的身形晃了晃，双手不自觉地紧一握成拳。林涟娜说的没错，可是他的心中究竟是存了几分的愧疚，怕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是因为愧疚啊，因为总是忍不住想起曾经那个瘦小到不堪一握的身影，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为她做点什么。
可是，就像是涟娜说的那样，他做的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根本无法抹清她曾经受过的残害，无法抹清他们曾经受过的残害。如今她的异能重新觉醒，找回之前的记忆相信也用不了太久。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涟娜，”他叹了一口气，看向自己因为激动而变得满脸通红的女儿，“你一直讨厌顾以安，仅仅是因为害怕她想起以前的事情吗？”
林涟娜的瞳仁闻言晃了晃，“父亲，您明明知道……”
“因为秦川？”
她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父亲，”她双手撑在林胜义的办公桌上，脸色严肃，“这些年我握住别人的手看到的事情全部都成真了，不管您相不相信，我是真的看到了那一幕。如果顾以安不死，迟早有一天她会杀了秦川，我绝对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绝对不会。所以为了阻止这件事情，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亲手杀了顾以安，您拦不住我的。”
林胜义默默地看着她，内心有些纠结。半晌，他伸出手摸了摸林涟娜的脸颊，“再等等，”他叹了一口气，“等到把顾以安带回总部，剩下的事情就不需要我们再一操一心了。”
林涟娜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猛地站直了身一子，似乎有些不甘心，但却没有再争辩什么。
“还有，”林胜义又道，“你先回伦敦待一段时间吧。”
“为什么？”
“顾以安已经开始怀疑今天下午的事情了，你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不如先回总部去，而且前几天你一妈一妈一给我打电话，也说她想你了，希望你能回去陪陪她。”
“可是……”林涟娜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愿意，却被林胜义出声打断，“听话。”他只说了这两个字，而后便一陰一沉着脸看着她。
林涟娜见状，知道林胜义已经做好了决定，多说无益，只能十分无奈地点了点头。
回到病房之后，我关掉了所有的灯，独自一人沉默地坐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停了又下，下了又停的雪，忽然之间觉得很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多到我几乎没有时间思考，多到我还没来的及反应，一切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忍不住问自己。
我想到一开始对IACA产生怀疑的时候，其实我的内心是抗拒的，就算是我听到了一些奇怪的传闻，就算是那些传闻的矛头直指IACA，我还是不愿意相信。因为我没有之前的记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待在IACA，我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全部都是IACA塑造的，它是我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唯一的落脚点，是我唯一拥有的过去。
所以即使在秦川告诉我IACA和十二年的生化危机有关系之后，我仍然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我甚至都没有主动去调查过这件事情，因为我潜意识里并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我甚至在心底告诉自己，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如果事实会让这个世界变的更加残忍的话，那么大家为什么不选择向前看呢？
至少我自己无法接受那样的事实，因为我无法离开这里。
所以即使明知内心的信任已经开始坍塌，即使明知我对IACA的感情已经开始产生了裂痕，我却仍然选择了视而不见。我以为只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装作什么都不在乎，一切就都不会变，我所生活的世界就还会和原来一样，我还会和我一爱一的人们在一起，平淡无奇地过完这一生。
那是我无比珍惜的生活，有世勋，有秦川和北辰，有艾琳，千树和思源，有那些我无比珍惜的人们。我害怕改变，害怕失去他们，害怕再次回到流离失所，害怕再次一个人去面对这个世界。
然而我错了。我一再地选择忍让和退避，一再地忽略我所发现的事实，没能让我继续平静地生活下去，最后反而搭上了吴世勋的一性一命。
吴世勋。
一想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就忍不住地一抽一痛，那种喘不上气来的痛。他明明跟这件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为什么最后出事的会是他呢？是在惩罚我吗？惩罚我的软弱和怯懦，惩罚我明明知道了什么却依旧选择了不在乎？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呢？因为知道这会是让我最生不如死的方式吗？
世勋。
我该怎么办？我没有办法想象以后没有你的生活，我该如何坚持下去？
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双手环着膝盖坐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的颜色从漆黑开始到慢慢染上朦胧的红色。我看到太一陽一渐渐地升起，看到光明战胜黑暗重新回到了这片大地上，却始终没有等到自己心中的日出。
新的一天终于来了。
不管昨天经历了什么惨烈的事情，不管昨天有多痛苦，不管昨天曾经怎样的彷徨无助，新的一天都会如期而至。带着它特有的光芒和独一无二的希望，缓缓地走到你面前，笑靥如花地问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吗，迎接新一天的苦难？
准备好了吗，失去你所一爱一的人？
准备好了吗，走向万劫不复？
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洛北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病房，正双手插着兜斜倚在墙壁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我。
看到我回神，他一精一致的眉眼动了动，“感觉怎么样？”
我看了他一眼，垂眸道，“你是指哪一方面？”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对不起，”他轻声道，“没有抓住他，对不起。”
我歪了歪嘴角，“你们怎么都跟我说对不起？”而后我深吸了一口气，“到底谁才做了应该说对不起的事情？”
他站直身一子，走到我的病床前，垂眸看着我，带着罕见的温柔模样。而后他突然伸出手，有些笨拙地将他的手放在了我的头顶上。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头来看他。“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好像是以为我刚刚没有听到一样，“我应该抓住他的。”
我的眼眸蓦地变得有些潮一湿。我心情复杂地看着面前这个向来冷言冷语的少年，他明明拼尽全力地救了我，却还在固执地为原本不属于他的错误向我道歉。
你怎么这么傻？
你们怎么都这么傻？
“北辰，”我抬头仰视着他，嘴角突然变得有些苦涩，“如果有一天，我是说如果，我要离开IACA的话，你要怎么办？”我顿了顿，而后又加了一句，“我是说，你没有到非要离开不可的地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清冷的脸上如往常一般没有什么表情，而后他有些别扭地一揉一了一揉一我的头发，用很轻，但却很坚定地语气直视着我的眼睛对我道，“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下半辈子，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香港离岛一处别墅区内。
伴随着清晨第一缕射进房间里的一陽一光，躺在床上的少年缓缓睁开了眼睛。他的脸色惨白，右脸颊上贴着一小块白色的纱布，渗透出微微的血迹。
整个身一子都僵硬得很，他尝试着动了一下，左胸口处传来的阵痛让他忍不住轻哼了一声，趴在他床边的女孩闻声猛地抬起了头，充满疲惫的双眼在看到他醒来的那一刻瞬间恢复了神采。
“你终于醒了！”女孩的鼻尖红红的，表情看上去激动地就快要落下泪来，“你知不知道……”
“顾以安怎么样了？”少年沉声打断她，声音沙哑的不像话，“她有没有事？”
“世勋，”女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自己都伤成这个样子了还想着她，如果不是她……”
“云渺，”吴世勋有些无奈地再次打断了她，“我问你顾以安有没有事？”
夏云渺满脸委屈地看着他，紧紧地咬住了下嘴唇，却固执地不肯开口，大大的眼睛里渐渐地充盈起水汽。
“她没事，”林姜突然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白钰祺和尹姝，宋晔则一如既往地走在最后面，“洛北辰在最后关头拉住了她，放心吧。”
吴世勋闻言松了一口气。
林姜走到他的床前，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心口悬着的大石头总算是放了下来，“还好退烧了，”她对床上的人道，“你可要好好地感谢云渺，昨晚你高烧不退，是她在这里守了你一个晚上。”
“他哪有时间感谢我啊？”夏云渺的声音听起来酸酸的，“他满脑子就只有他的顾以安。”
吴世勋闻言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昨天还没来得及问，你们怎么会在那里？”
“是千树提前给我们传了消息，我们一刻也不敢歇地就从香港赶过去了，”宋晔向前一步走到吴世勋的床前，垂眸有些歉疚地看着他，“只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差一点儿就没接住你。”
“还好宋晔飞的快，”林姜见状插了一句，“不然你就真的得摔成肉泥了。”
“所以林涟娜是冲着我来的？”他皱了皱眉，“这一点我倒是没有想到。
“他们应该是发现了什么，只不过自从他们开始监视你们之后我们都变得很小心，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白钰祺疑惑道。
“不知道，”宋晔摇了摇头，“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不用藏着掖着了。”
“那是，”林姜小心翼翼地为吴世勋换了脸颊上的纱布，“这些年你藏的可真是够辛苦的，对不对，娱乐圈隐藏的八级风系异能者，SOUL真正的大Boss，吴世勋？”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对了，”宋晔看着他道，“顾以安异能觉醒了。”
！
他闻言猛地睁开了眼睛，眼眸里开始有复杂的情绪涌动，“什么时候？”
“昨天你掉进地缝之后，”宋晔沉声道，“她似乎是太伤心了，体内的能量产生了变化，相互作用之下不知道怎么就刺激到了异能病毒。”
“我看到了，”白钰祺补充道，“轰地一下，整个广场都被她给照亮了，我差一点以为太一陽一又重新升起来了呢，啧啧啧，”他忍不住感叹道，“不愧是光系，连异能觉醒都那么帅。”
听着白钰祺的描述，吴世勋眼睛里的眸光却是一点一点地黯淡了下去。终于，她的异能还是重新觉醒了吗？那是不是就意味着用不了多长时间，她就会想起那段被她深埋在记忆深处的事情？
这明明是他一直盼望的事情，他筹谋了这么久为的也是这件事情，为什么即将要成功了，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IACA这次害你伤的这么重，差一点连命也丢一了，上次也害的宋晔在床上足足躺了半个月，我们是不是应该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尹姝忽然道。
“对啊，”林姜赞同道，“是应该好好地出出这口气了，不然他们还以为我们SOUL是软柿子好捏。”
“刚刚千树来消息说，一个月之后林胜义会带顾以安和洛北辰回一趟伦敦总部，”白钰祺道，“看来他们已经坐不住了。”
“他们这是要对顾以安动手了吗？”尹姝问道。
“还不知道，”白钰祺摇了摇头，“如今顾以安的异能重新觉醒，他们总部的科学家应该是看到了希望，现在还真的不清楚他们会做什么。”
“总部吗？”吴世勋轻声道，屋子里剩下的5个人突然之间噤了声，整齐划一地看向了那个躺在床上的人。“你有什么想法？”宋晔问道。
“那个人就在总部，”他一抽一了一抽一嘴角，有些不自然地笑了，“这么多年没见，不知道他还记得我吗？”
因为吴世勋刚刚醒来，顾及到他的身一体还很虚弱，所以没过多久之后林姜便催促着大家离开了，说是先让他好好地休息，具体的计划等他好起来之后再商量也不迟。
宋晔他们离开之后，吴世勋一个人躺在床上，脑袋昏昏沉沉的，但是胸口持续传来的痛感却让他无法轻易入眠。他想到昨天和顾以安挂在地缝边上的时候，因为完全是计划之外的事情，所以当时他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
顾以安也是这样认为的吧，所以才会拼了命地拉着自己的手，怎么样都不肯放开。他想起她因为用力而爆出青筋的白皙脖颈，想到自己因为害怕而留下的那一滴泪，久违的一滴泪。
是的，他害怕了，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恐惧。那是他活了22年的人生里，第二次感到害怕。
第一次，是在他失去曾经的她的时候。
不为别的，他不怕死，毕竟已经独自在黑暗里挣扎了很多年，他只把能够活下来的每一天都当做是庆幸。他害怕仅仅是因为那一瞬间他突然想到，如果我死了，那以后的日子谁来照顾你呢？
如果我死了，你会不会很伤心？
我舍不得看到你伤心啊，以安，可是我却实实在在伤害了你那么多次。
我不怕死，我只怕没有办法再见到你。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看到你平平安安地长大，看到你遗忘一切地活着，我又怎么能够再失去你？
以安，他轻轻地呢喃着，那短短的两个字，于他来说却有着这个世界上最沉重的分量。
以安，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字，于我来说有着怎么样的意义，不管是之前还是之后，都一样。我用前半生跌跌撞撞地呵护着一个名字，那是支撑着我的信仰，又用后半生全力以赴地伤害着另一个名字，那也是我无济于事的梦想。
而我穷尽了一生，似乎都只是为了一场梦。
不管是哪一个，你的名字，都是我命中注定的劫数。
这些年从头到尾，无人问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