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月色朦胧,晚风过境,秋意渐浓。
堂内,白马探端坐着,不知该笑不笑,面前的人儿睁着一双清冷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竟瞧得他心如鹿撞。开什么玩笑,他一大少爷,这等少女怀春的样子怎能在他身上看到!整好瑕疵,他刚露出以往不羁的笑容,撷艳忽地开口:“你……”话音未起,便又落下,她似乎连怎么称呼他都不晓得。“如果你愿意,叫我探好了。”白马探温尔一笑,心里却甚是欣喜,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撷艳一怔,他居然一眼便看出她在想什么,按耐住心跳莫名的起伏,她终于开口道:“探……少爷。撷艳多谢你的出手相救,也谢谢你两天来的照顾和帮忙。”说完便朝着白马深深地行了一礼。白马探看着她行礼,却也不阻拦,只道:“举手之劳,不必言谢。”顿了顿,撷艳抬眸看向他:“至于那个交易……”话未完白马探急急插嘴:“不是交易!是约定……约定!”“好吧……约定,”她脸上仿佛抹上了桃红,“原是说好见一面就跟你回去,但现在主子出事了,我想留下来照顾她……”瞥见白马探目光的微变,她连忙又道:“等主子好起来,我会去找你的。”
长久的沉静之后……白马探蓦地笑起来,他朝撷艳探去,附在她耳边轻声道:“回来找我做什么?”撷艳一张俏一脸刷地红起来,受不了此刻和他的距离,抬手一挥,退开了三步,“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便会去做,只是……不能是现在罢了。”领教过撷艳过人的手上功夫,他头一偏便很轻易地躲过她的招,他依旧轻笑着,看着她一脸认真,只好道:“好,我给你时间。”撷艳一愣,轻声道了谢,没想到他竟如此轻易就答应了。
他看向她的目光愈加深邃,她不得不别过脸,低声道:“我去给主子煮粥了。”转过身,才迈开两步,忽然一阵力道将她掉转回头,脸颊促不及仿地被印上一吻。“你!……”撷艳瞠目结舌地看着白马探,从小没受过这样“欺负”的她显然是被惊得够呛!
“这是欠条!你要记得,在没有实现你的约定之前,不要让任何男人接近你。”白马探眯起眼宣告,“最重要的是,你不可以一爱一上别的男人,不可以多瞧别人一眼。你一爱一待在这里多久就多久,我会等你,一直等你。等你回来——”他张开手臂抱住她,“和我成亲。”如此直白的话语轰着撷艳的脑袋,她急急一把推开他,转身便往厨房跑去——
师傅说请清耳清心,她才不要这样……为什么胸口像被什么塞住似的堵得慌……清心……清心……他只是个下流放一荡的纨贾子弟!
白马探在堂内呆站着,伸手点了点还沾着些许芳一香的唇,嘴角浮起笑来。他向来不信什么一见就能钟情,偏偏却在见到她不过两天后心底便已默默决意非她不娶。也怪自己傻,有家不回,居然陪她在江户川府上留了整整两天,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可他又高兴,这两天瞧她忙近忙出,娴熟地指挥着一群丫鬟下人。才发现,她可以抛掉平时冷漠无言的面具,给那三个戏子一人一巴掌,她的悲喜,她的凛然愤慨,竟都让他心动。
算命先生说,今年他回遇上克星,想来便是她了……
墨香还未散去,手指触上宣纸的粗糙,娟娟字体映入眼帘。他抿紧双一唇,耳旁仅是自己浓重的呼吸声。“不悔……”他低哑地念道,俊眉深深地拧起,紧盯着“悔”字中还未落下的那一点,空空的剜在他的心口。挥毫狠狠点下一笔。他不悔,也再不允许自己后悔!
回到床边坐下,伸手裹一住她的柔荑,来回摩一擦试图驱走她手上的冰凉。直到她柔软的手心渐渐有了温度,他埋首在她手边,沉沉睡下。
翌日。新一缓缓睁开眼,身一动,肩上的披风滑一下。他一怔,随即站起,床上已然没有了志保的身影!脑中顿时犹如沸水炸开,他几乎摔门而出。
当他远远望见湖边的志保时,悬着的一颗心几欲撕碎。晨雾间的湖水氤氲成了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而她只披了件单衣静谧地立于岸边,轻飘得像是一道幽魂,仿佛下一步就迈向前头无止尽的路。
他毫不迟疑,眨眼间便到了她的身边,随即一把将她拖进怀里。他在害怕,那一刻他忽然有种感觉,她立在岸边的身影遥远地再也抓不住,他怕她再一次离开,那样的心惊他再也不想感受到。怀里的人儿轻轻一颤,也不说话,只是将蛾首贴近他的胸膛。“答应我,不许做傻事。”他收紧臂膀,低哑道。良久,他才感觉到怀中人儿微微点点头。
凉风抚过,他脱一下外衣给她披上,“我们回去。”她深深地望住他,苍白的唇有些轻一颤,倏尔垂首,额头抵住他的心口,她苦涩地笑,落一下道泪痕,没让他瞧见。她裹紧外衣,衣上他浅浅的温度贴在她手边,她徐徐走,他有力的臂始终落在她的肩上,一道走过秋意已深的长廊。
这几日红子搬到主院隔壁,每日一精一心照料志保的身一子,生怕再有半点闪失。青奴从洗衣房被安排到了志保身边。这个活泼机灵的小丫头甚得志保的喜欢,早些时候青奴便在洗衣房里“耳尖”地听到志保流产的消息,她便已愤愤然地想灭了那三个罪魁祸首,如今见到志保卧床虚弱的样子,更是恨不得要一抽一了他们的筋拔了他们的骨,有时兴致一来也不问主子乐不乐意就张牙舞爪地对着空气“行刑”,滑稽的模样终于使志保也忍俊不禁。
她浅浅地弯了弯嘴角,落在青奴眼里。青奴忽然停住所有动作,轻轻地蹲在志保身边,水眸很认真地看着斜靠在椅上的主子,她语带安慰:“夫人。您知道吗……在青奴的故乡,人们都说天上的星星都是孩子,它们那么亮,是因为睁大了眼睛,看到了自己的一娘一亲。”她柔声讲着,眼前的人没有多大回应,她却眼尖地瞧见主子的手指蓦地一收,她笑笑又继续道,“每一年他们都有一个机会变成一娘一亲肚子里的孩子。其实,夫人您的孩子一定也是星星,只不过他今年来不及降生,要再等一年罢了。”她弯起了眉眼,因了志保渐渐放柔的目光。
青奴起身打开窗户,月光匀匀地铺在地上。秋夜的天空中繁星点点。青奴一抬手便指向夜空里最耀眼的一颗明星,“瞧!夫人,也许那就是他。他在等呢,在等一年以后再回到您的肚子里呢……”她眯起眼笑着,红一唇抿着一条好看的弧线,“所以主子啊,您和少爷一定要好好努力呀,嘻嘻……”
志保缓缓抬起眼眸,东南方一颗紫色光芒的星在天际与她相望。她忽然笑开来,夜幕中仿若有张宽慰的笑脸,对她微微眯起了眼。
她的身一子渐渐好了起来,天气好的时候新一便领着她到园子里散步。他用极其温柔的力度裹一住她单薄的肩,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她失笑地回首看他,双眸对上的刹那,他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柔情。她不禁宛尔,与君如此,此生足矣。
亭间两人比肩而坐,红子两难地杵在亭下,不知是进是回。斟酌片刻后她还是迈上阶梯,“主子。”闻声两人齐齐回头,红子见志保的脸色已有了些许红一润,暗暗地放下心。走至亭上,红子递出一封薄信。新一不动声色,拆开信封看了起来。信是快斗从边疆寄来的,由他这几日的探访得知“惊雷军”正谴出两支小队乔装百姓分别由水、陆离开边关,一路向南。那么倨之所言,太子现今身在禹南只怕早被靖王识破。这些新一早就料到,只是不想靖王之速度也如惊雷般迅捷,这么快便已查清他们所在。
“信上说靖王已有所行动。主子,是否联系各大世家?”红子语调无波的问道。“暂时不必。”新一只是轻笑一声,道,“看来时机已经成熟。真正的游戏才刚刚开始呢。”笑意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自信,志保发现他握住她肩膀的大掌微微收紧。
暗处。钟离深深蹙眉,王一爷?
秋日里的日头很和煦,懒洋洋地照在留香身上,她亦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红嘴中逸出舒适的嘤咛。“喂。我是让你来砍柴的,不是让你来晒太一陽一的……”影子万分无奈地看着一堆动都没动过的干柴。这一个时辰她就这么干坐着晒太一陽一?真是岂有此理!
留香斜眼瞥了瞥他,压根不想置之一词。“一爱一哭鬼,别得寸进尺啊!放你出柴房不代表你可以什么事都不干。”他双手环胸,凉凉道。空中忽地飞来一只斧头,他身一歪轻松地躲掉。“谁是一爱一哭鬼!”留香怒瞪着不远处一脸戏谑的影子,她只哭过一次行不行?还是在饿了两天的情况下,不哭才有鬼!
他耸耸肩,走至她身前,遮住了她眼前的天光,“一爱一哭鬼。你轻功哪学的?”留香挪了挪地,继续享受日光,懒得理他。他一咬牙,大声地恐吓她:“你再不听话我把你卖到青一楼去!”她随即站起身,美眸紧紧地揪住他,无畏地笑道:“我才不怕你。要卖便卖,随•便!”她轻一咬下唇,抬头看着他,鼻尖差点碰到他的下巴。他瞥眼下视,忽然觉得她气呼一呼的样子格外可一爱一。
可一爱一?
他利马翻了个大白眼。简直乱扯!他仓促旋过身,撂下一句“等着瞧”便化作一倒黑影闪过她的眼前。她对着院门口摆了个大大的鬼脸,她才不怕呢!
不过——青一楼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