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七十七
盗跖本不是喜欢杀戮之人，他更是不愿与任何人为敌。当初在千机楼，最后的危急时刻，他曾对白凤说，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即使那时是敌人，他也不希望他有事。
“我是很讨厌你，不过既然你不是来墨家捣乱的，我也没必要为难你。”盗跖依旧伸着手。
魍魉狠狠的瞪着盗跖，“好个兼一爱一非攻，墨家已到了敌我不分的愚蠢地步了么。”他扬起嘴角，“怎么，我们不是你们眼中的坏人么，对坏人也要手软？”
“世间本没有什么恶人的。卫庄把渊虹送还给盖聂的时候，我觉得他根本不是坏人。赤练虽然差点害死我，当她拉住卫庄阻止他跟盖聂决战的时候，我觉得那个女人其实也不是蛇蝎心肠。”盗跖说，“直觉告诉我，你与其他的罗网刺客不同，你并不坏，只是在执行主人的命令。只是每个人走的路不同，但人多路少，难免会相撞。”
“你以为我会听你这些废话。”魍魉一把挥开盗跖的手，“你若真有心，就滚开。实话告诉你，明早会有人来救我。”
“别开玩笑了！”盗跖走近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看看这破天气，在这里一个晚上，搞不好你会死。”
“那又如何，现在带着我只能是个累赘。”魍魉淡淡的说。
“胡说！！”盗跖大吼了一声，“同伴怎么会是累赘？！任务算什么？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同伴的命更重要！！”
魍魉愣愣的看着盗跖，他印象中的盗跖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他不晓得这句话如何激怒了盗跖。半晌，他有些无奈的伸出了手。盗跖将他背了起来。
按了机关，顶端的铁网收了后，盗跖估计了此处距地面的高度，考虑还带了个人，决定慢慢往上爬。
“你从小就偷东西么。”魍魉随意问了句。
盗跖垂着脸，眸中闪过一丝惘然，“开始谁愿做这种被天下人喊打的事，谁不想当大侠，还不是活不下去了一逼一的。那时经常被抓住，好几回我都以为要被打死了。”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阎王一爷也不愿要我，后来越偷越顺手，我发现自己原来还可以帮助一些穷人。之后就是受了巨子的恩，决定一辈子跟随墨家了。”
“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被赵大人带回了罗网。无依无靠漂泊了多年，头一回有了归属。”魍魉说。
魍魉当初认为自己跟白凤很像，他觉得白凤这个人看起来也是有故事的，也是无依无靠的有了归属。
“我自认比不上盖聂小高，但我并不羡慕他们，我想一爱一就一爱一，想恨就恨。盖聂的负担一直很重，天明，蓉姑一娘一，他都不能放下。小高也是，自从听说荆轲死了后，我就没见他有一天快乐过。”盗跖攀着石壁，一步一步的向上挪动着脚步，“其实我一直很想见见传说中的荆大侠，我还没入墨家的时候他已是天下第一刺客了，敢在大殿上直指嬴政，唉..可惜他已经死去多年了。”
荆轲..魍魉思索着这个熟悉的名字。那日罗网围剿墨家，他与盗跖酣战时被信号招去了主战场。听转魄说正是去捉一个叫荆轲的人。虽然后来赵高当着所有人的面说抓错了人，以后不许再提此事。但他心中一直存在疑虑。
毕竟他亲自经历了那一战，亲眼见识到了什么叫笑傲杀场。那人手中的不过是把普普通通的剑，却耍得千变万化，潇洒之至。魍魉记得只与他对了一招，整个人被震飞出去。如果不是传说中的第一刺客，天下还有谁这般逍遥。
两人来到了地面，盗跖放下了他，“我知道附近有一处...”
话音未落，盗跖身一体一僵，他的一穴一位被点住了。“你...”
魍魉后退了几步，冷笑着说，“盗跖，别忘了我们是敌人。”
“对！”盗跖坚定说，“但我的敌人，是那个轻功超群，剑法出众的少年刺客，不是现在的你，现在的你，不配做我的敌人。”
“你倒真是个好人，也难怪白凤...”魍魉淡淡的说，“我比不上你，永远都比不上。”
“我的桃花也很旺呢，一陰一陽一家那个不会说话的小一美一女追我也追的紧。”他费力的挑了挑眉一毛一，痞子相尽露。
魍魉转过身，慢慢的挪着步子向树林深处走去。走了几步，他转过头，戏谑一笑，“为了报答你，下次见到白凤，方才的话我会一个字不落的转告给他。”
“不...不。”盗跖的眸子一下子雪亮雪亮的，“别别别...”
盗跖看着那人孤单的背影，不由得叫住他，“喂！”见魍魉停下，他缓缓的说，“罗网，不是个好去处。”
“我自己选的路，不需要任何人插手。”
一穴一道半个时辰自解，盗跖想来魍魉有自己的尊严，不想再让接受任何敌人的帮助了。可这破天气，足够把他冻透了，怀里的鸽子也缩着身一子睡过去了，他将它掏出来，哈着热气，“宝贝..振作一点，振作一点啊。”
盗王之王回到墨家后，从大铁锤那里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什么？？！！盖聂和蓉姑一娘一要搬出去住？！”
那夜盖聂走的时候，端木蓉背对着他躺着，他没能看到女人唇边缓缓流一出的血。她的身一体正经受着一阵一阵的痛苦，像是有把刀在其中剜着她的内脏。
端木蓉压着喉咙处的腥甜，爬起来连灯也不及点，便开始摸索桌上的针盒。直到封了一穴一道，才感觉舒畅了些，汗水顺着脸侧滑落，她歇了一会儿。点了灯，取了医卷，一点一点的翻阅着。
就在方才，盖聂将她抱起的时候，那疼痛一瞬间让她的眼前一片黑。端木蓉想来，是身一体尚未痊愈，又在这里坐了一一夜，有些虚弱导致的。女人面对这从未见过的病症，并没有恐惧，虽然她知道，若不是有银针和身一体里的各种药草护着，她恐怕早已殒命。
但她不能将这些说出来，这个天下，只有她自己能救自己，说出来不过是多了几份牵挂。
直到天亮了，端木蓉才收拾了医卷，回到床上休息。意料之中，果然翻遍了毕生所学，仍是一无所获。
盖聂不懂病理，却还是能感觉到端木蓉有些不对劲，清晨，两人见面时，他稍稍犹豫，还是开了口，“身上的伤怎么样了。你..我们既然已经决定一起，有什么事还是要一起面对。”
“我知道，瞒不了多少日子了。”端木蓉想现在是盖聂，过不了多久，小高阿雪他们也会发现，此刻墨家正处于危险时期，已经容不得分出一精一力。“这病，或者不是病。总之，我现在还应付不了。所以，我决定搬出去住。”
她抬起头，淡淡的问，“你会陪我一起么。”
盖聂点了点头。
那时盗跖出去了，人还不在。雪女听了是一百个愿意，只是高渐离有些疑虑，他看向盖聂，“发生什么事了么，非要搬出去不可。”
“也不会太远，就在附近。”盖聂说，“有事的话我会立刻赶过来。”
卫庄此刻正立于墨家根据地不远处的崖边，妖媚的红衣女人站在他的身旁，蓝紫发的流沙天王则是抱着双臂靠在树边。
“白凤你的心情似乎不错么。”赤练娇一笑着看向身后的白凤，“不知道墨家那小贼从鲨齿剑下逃了一命后，怎么样了？”
“活蹦乱跳的，挺好的。”白凤勾着唇角，露出一抹戏谑的笑意。
属下间偶尔的打趣，在流沙中也是极其常见的。半晌，流沙之主缓缓开口道，“对于这件事，你们对罗网怎么看。”
“他们做的很细，也很隐秘，显然不想与我们正面冲突。”白凤捏着手里那张空空如也的喜帖，“可惜，还是百密一疏。”
“似乎快要对我们宣战了哦。”赤练的脖间，一只细长的蛇嘶嘶吐着艳红的信子，女人说，“貌似我们现在有些被动。”
“被动？”卫庄冷笑一声，“赵高给我准备了这样一份大礼，我该怎么回报他呢。”
赤练一听，便知道卫庄还在在意假盖聂的事。“干脆就主动宣战好了。”女人扭着细一腰，以纤细的手遮着唇边，“处死目前为止抓住的所有罗网卧底，连同那个假盖聂的一尸一体一并扔回他府中去。”
“赵高，在帝国效命，什么辱没受过。”白凤淡淡的说，“怕是他不仅会笑着照单全收，还会以此为契机做出些更让我们惊喜的事。”流沙天王缓缓看向卫庄，他觉得这个男人此刻一定已经有了最合适的办法。
“世人只知纵横家的剑术独步天下，或许，正是因为如此，才让他们忽略了纵横真正的意义。”卫庄淡淡的说，“以静制动，化被动为主动，转劣势为优势。以谋略主天下，剑术为辅，才是完整的纵横。”他转过身，“麟儿，出来吧。”
白凤看到暗处慢慢现身的麟儿后，瞥了赤练一眼。赤练毫不客气的回了个魅眼，那天是老一娘一骗你玩的。
只见黑麒麟一步一步走向卫庄，身上的黑衣渐渐变成青白色，及卫庄面前时，已变成了盖聂的模样。白凤冰蓝的眸子眯了起来，真是够损的一招。
“现在，去赵高那里复命吧。”卫庄说。
“麟儿对罗网尚不算了解，会不会太危险了。”赤练有些担心。
“怎么会呢。”白凤闪身来到黑麒麟面前，唇边漾起一丝笑意，“易容，麟儿最喜欢这种事了，很刺激是不是。”
“不必担心，麟儿已掌握了那刺客的信息，又有很强的应变能力，不会有事的。”
卫庄似乎注意到了什么动静，他看向墨家根据地，握着手里的鲨齿，“最近，碰巧有件不得不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