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的打算 ...
七格格与九格格自有舒贵妃与庆妃担心,钟茗有儿子傍身,也不须担心再有谁跳出来闹事了。妃子想生事,总要有皇子作倚仗,满宫上下的妃子再没有人能有什么办法接近皇子了。也就是当年令妃那样的,仗着受宠,又有当皇子伴读的亲戚,才能与五阿哥合成一路。
舒贵妃与庆妃的心思现在分成两半儿,一半儿是把半路领回来的闺女养熟了,另一半儿是琢磨着怎么生个属于自己的阿哥。格外卖力讨好,慈宁宫与坤宁宫的请安礼数周全,把七格格与九格格养得白白胖胖,比亲一娘一想得还周到。老佛爷与乾隆是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形的,这两位的心情直接体现在了赏赐上。
钟茗冷眼看着宫里形势,知道两妃有些着急了,明年又是大选年了,虽然以两妃如今的位份,新人很难对她们构成严重威胁,到底是又多了一批来分皇帝用的女人,人家比她们年轻、身一体好,怀孕的可能一性一更大些,当然要抓紧时间。钟茗也不点破,只管做她自己份内的事情。
永璂接触俗务的计划没有一操一作成功,因为乾隆另有安排。自从永璂在避暑山庄的时候逛了一回街,回来就生出许多问题,从为什么有人会乞讨到百姓吃不上饭要怎么办再到什么时候大家都能饱暖,从官员不称职到为什么不派称职的人去,从两文钱能买一个包子到自己的碗碟能换多少包子养活多少个人,等等等等,不一而足。
师傅在他眼里是不敢说话的呆子,问题只能堆到乾隆跟前。乾隆几乎要被问得老羞成怒了,毕竟永璂的问题都是直指他的统治失误。最可悲的是,正要发火,正对上一双渴望知识的大眼睛,一副‘我很信任你,你一定会教给我办法的对不对?’的眼神,乾隆又哑了火,他早些时候打一主意,先教导一下永璂,看看深浅。此时只能耐心地讲解,别的都好说,有灾赈灾,天灾难免,只要咱们用心去治理还是没问题的。钱的事儿,乾隆自己到现在也不甚清楚了,不过官员的选派是他的长项。
就有如下对话——
“当然要选贤能。”
“什么样是贤能?”
“会办事的。”
“可是承德那里的官员就没办好事,他们就不是贤能了吧?”
“对。”
“那当时是怎么选的?难道选官的标准当时不是选贤能而是选不贤能?”
“……”静默一下,开始讲吏部选官授官、考核的流程,然后说明‘树大有枯枝’,所以咱们还有御史。
“御史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之前没有发现?三年一考核,怎么也考不出来?皇阿玛到上书房考我们的功课,怎么就能考出对错来?嗯,是他们比皇阿玛笨!”
即使这是在夸他,乾隆也没觉得高兴。“……”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了,乾隆低下头,看着没他肩膀高的永璂,永璂还在那儿等答案,一面等一面自己分析,“跟上书房师傅一样,都不干正事儿,光说些没用的,一浪一费俸禄,”想起被关到上书房里听师傅念经的悲惨经历,“空耗时间,听他们整日念经,还不如出去走一趟知道得多。太祖太宗也没读多少书,崇祯读书倒是勤快……”
“……”乾隆初时很想发火,然而童言无忌,生气都气不起来了。听到后来,脸色严肃了起来,乾隆最欣赏的皇帝是谁,这个答应未必清楚,然而他一力模仿的一个人一定是康熙。康熙是个文武双全、文理科全面发展的人,乾隆极为羡慕,所以也一力推崇康熙的诸多做法,忽地听永璂这么‘无忌’地一说,似乎也有道理,怎么越到后来,读书越多的皇帝反倒越昏庸了呢?
乾隆匆匆打发掉永璂:“你还小,说了你也不明白……”完了,他要再问为什么‘年纪小就听不明白’怎么办?只好发火撵人了。
永璂这回倒理解:“就像跟妹妹讲《诗》她一句也听不懂一样?”
乾隆抹了一把汗:“皇阿玛慢慢教你,你就懂了,好了,朕闲下来就重新订一下上房书的规矩,你现在去给你皇玛嬷、皇额一娘一请安去吧。”
永璂告退之后,乾隆细细一想,上书房教授的内容果然是文不对题,怨不得孩子都教笨了。转脸就召来了庄亲王允禄,允禄接到圣旨的时候心里咯噔一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揣摩着乾隆这回是不是要问永琪的事情了。当皇帝的人,心思总是难猜的,当年圣祖也曾两立太子,谁知道现在这个侄子皇帝心里在想些什么。允禄打定主意,乾隆问一句,他答一句,不加任何评判。
心里七上八下,脸上还要装得平和。进了养心殿,意外地发现侄子皇帝一脸急切地等着他,脸上带笑,笑得不同寻常,似乎有一点点讨好的意思?允禄心里更加发一毛一了,皇帝现在对你笑,搞不好下一刻就要让你为他肝脑涂地了。
“十六叔,朕此次离京,十六叔辛苦了。身一体还好?”
“谢皇上垂问,一切都好。”
“朕有件事,要跟十六叔商量一下……”乾隆一搓一搓一手,踱到允禄身边,先夸赞了一回允禄,“十六叔一精一数学通乐律,承圣祖指授,与修数理一精一蕴,一性一情忠厚,先帝在时也极倚重,更兼宗室长辈——”
允禄越听乾隆夸他,越觉得事情要坏,皇帝怎么会随便夸人?一定没好事,果然——“这些天来朕琢磨着,皇子整日拘于上书房,不知庶务,长此以往保不齐要出个‘何不食肉糜’了。所以朕想让十六叔多与永璂亲近一下,如何?也没别的意思,朕只是想让永璂多懂一点儿东西,光这么读书,人都读傻了,那孩子还问朕,两文钱一个包子,那一个金瓜子儿能换多少个包子……”
允禄其实很羡慕永璂的生活,多太平,多好啊,平平安安地就能混到开府建衙的年纪,出宫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就算是天天划拉着自己能买多少个包子,那也比在宫里自在啊。想当年,圣祖朝的上书房,那是个杀人不见血的地方,现在乾隆家的上书房,想凑齐人手打群架都是个不能完成的任务——大阿哥的两个儿子以及八阿哥眼瞅着到了成婚领差使的年纪,都不用在上书房混了,上书房里再过一年,顶多就剩下两个皇子了,真是清闲的地方啊。
“皇上,奴才通晓的都是些末技,圣贤之书才是正道。上书房读书,好比打基础,总要知道完了道理才好做事,若因一事而不重学,那是矫枉过正。皇上想阿哥们知道些世故,也不用太改动规矩的……”
乾隆道:“十六叔说的朕何尝不知?只是想起朕的儿子如果不走一遭居然不知人间疾苦,不免心惊。十六叔只与永璂分说世情就是了。”
允禄不敢再推辞,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差使,对乾隆的旨意大为不解,不知道这分说世情,指的是哪般。只能采取中庸的办法,只管对永璂就承德所遇的事情,展开一点讲解。
乾隆的意思,是让永璂多接触一下皇宫以外的世界、省得容易被人蒙蔽了,永璂虽然聪敏,但似乎被养得太好了、经的见的太少了,偶遇一事就放心不下,嗯,不能在宫里圈养着了,‘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对于男子汉的成长来说,绝非好事。乾隆打算让永璂以未来多接触一下外界,允禄说得也对,皇子不可以不读书,但是书是个怎么读法,这其中就有深意了。
乾隆有意培养永璂,就想往某一条路上引导,先是允禄介绍一点儿世情,允禄开府已久,经历三朝,见识应该不浅,更兼是宗室长辈,不像臣子那样因为顾忌太多而不敢说话,即使有所避讳,也比臣下能够告诉永璂更多的事情。由允禄开个头,然后让永璂多与真正的栋梁大臣接触、一步一步地接手办差,慢慢的感受其中的奥妙。
静思一下先帝,办差是从户部等地方开始的,乾隆自己也是很早就帮忙处理政务,才逐渐通晓各处关节的。不免深悔在永琪事件上的失误,整日里乐得看到永琪读书习武,得意于儿子‘文武双全’,却忘了教他分辨事理,才使永琪思虑不周,过份看重内闱自毁前程。文武双全顶个屁用?不管是谁,总要先做人,再做事。做人的道理都不懂了,其他的知识懂得再多又能如何?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文足以饰非,智足以掩过”[1],做错了事,还偏能强辞夺理,颠倒黑白。心不正了,再多的本事,也只是助纣为虐,让他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脑袋灵活是件好事,但是一手按着亲爹的脑袋,一手往上头戴绿帽子,还能找出理由来,这就不美好了。
痛定思痛,乾隆坚定了要亲自把永璂打造成心目中合格继承人的想法。怎么着也要试一下,如果这回还不行,乾隆就直接认命了。剩下的儿子,要么年纪已长,都已定型了,要么是比永璂更难改造,最小的十五阿哥,乾隆下意识地排除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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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璂到慈宁宫请安时,钟茗正在与老佛爷说话:“皇额一娘一,紫薇的孝期已满了,该备嫁了,再拖下去,可真就晚了。”
老佛爷掐指一算:“紫薇今年有二十(虚岁)了吧?”
“正是,所以在承德时就让她除服了,女孩儿的年纪耽误不得,再等下去,年纪相配的都该婚配过了,挑不到合适的人了。”
老佛爷道:“也是,晴儿大婚的日子似乎订在正月?过后就准备紫薇的事情吧,如今最可担心的,却是要选个什么样的额驸!”
这倒是了,高不成低不就,正是紫薇的现状。钟茗道:“满蒙八旗里,世家,似不大妥,低一些的门户又配不上紫薇。”
老佛爷知道钟茗话中的含义,不管怎么说,紫薇的出身都不甚光彩,而满人是最好面子的。
“你的意思,看汉军旗?”
“请皇额一娘一示下。”
“你看着办吧,汉军旗里,有什么配得上的人家么?皇帝可是重视紫薇的婚事的。”老佛爷对紫薇没什么深厚感情,虽说是亲孙女,到底来路不正,相处的时间又不很长,紫薇虽然是个小心谨慎的人,无奈身边有一个更可意的晴儿。老佛爷对紫薇的事情就不如对其他公主上心,然而也不能折了皇家的面子,老佛爷倒也会关心一二。
“镶红旗汉军副都统范时绶之子范宜恒如何?”
“姓范?”
“太宗朝范文程范学士之后。”
老佛爷笑道:“这下皇帝没得说了。”这是当然了,范文程算是有清一代最早的大学士,更是主动投奔皇太极的读书人,为清朝入关建立了汗马功劳。最妙的是范家算是清代汉人里的功臣大族,但却从未有过恩旨得尚公主,满汉分际,即使是在旗的汉人,也少有这样的殊荣。嗯,当年三藩里是有过尚主的,那下场,谁都知道了。乾隆在今年早些时候,刚刚降恩于范时绶,加了副都统。这个时候指婚,量范家也不会慢待了紫薇。而紫薇一性一情安静温柔人也不笨,也不会仗势凌人,只要范家按规矩来,紫薇自能与婆家相安无事,指婚过去正相宜。
这时,唐嬷嬷笑着掀帘子进来说:“十二阿哥到了。”
老佛爷拉过永璂,问他乾隆都说了什么。永璂一一答了。
乾隆到底打的什么主意?要改良教育方法?钟茗开始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