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女那些事 ...
皇帝一旦不在宫里,后宫就平静了许多。这回乾隆奉老佛爷礼佛,自己也要装得正经些,并没有带宫妃同行,近来颇有圣宠的和贵人也没得机会一起去,反正走的日子不长,乾隆倒也忍得住,反正个把月不用就回来了。
以这次出巡为起点,隆重的乾隆朝皇太后七十圣寿的庆典活动就拉开了序幕。这一回的出巡甚是隆重,母子两个一路行去,一路示恩,所过之处很免了不少地方的逋赋。每日邸报都有类似祥和的内容出现,留守期间不断有快马把乾隆与老佛爷的行程报告了上来。
因钟茗推荐了紫薇跟着老佛爷一道去伺候,乾隆顺水推舟地应允了。紫薇也投桃报李,每次往京中送信的时候,总要设法以想念皇额一娘一或是想念晴儿等人为由夹带只言片语,顺便把永璂的情况捎带着报告两句。
永璂跟在乾隆身边没什么机会受亏,看紫薇往宫里捎信,也动了念头。正赶上紫薇悄悄来找他,暗示他也写一点东西带回去。永璂正中下怀,动笔写了两行,还是放下笔,先跑去向乾隆和老佛爷请示过了,得到允许,这才回来把信写完。
永璂的信里并没有显示出过得不好,反是零零碎碎说些琐事,先说钟茗给准备的大一毛一衣服挺合身、越往山上越冷正顶了用,又说在佛前求了串开了光的念珠,还有个小佛像,权充今年皇额一娘一的千秋节贺礼,还在山下集镇上看到当地土仪觉得有趣就拣了些看得上眼的带给钟茗和十格格玩。钟茗看过信,稍稍放心,又怕他这是报喜不报忧,担心虽然难免,可也鞭长莫及。儿行千里母担忧,说的就是这回事了。又知道男孩子圈在身边养着,绝对不是件好事,只能这么矛盾着。
乾隆很觉倒是欣慰,觉得是自己的孝行感染了永璂,自己养出一个大大的孝子来,真是太好了!为此,乾隆自己虽在途中,仍命给皇后千秋道贺,加赐了许多东西,金银珠玉一类乃是命内务府选赐,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并不用乾隆费心,倒是有不少佛前应景之物,是从五台山赐下来的,很有意义,其中还有一一柄一檀木如意,檀木为主体,上面的镶了三块美玉,沉稳大气、贵重而不觉奢华,很显身份的东西。
钟茗依照递了谢恩的折子,也按时将宫中发生的事情择其紧要驿路传至御前。更有圣寿节的准备工作,宫中各处的修整,为圣寿要加赏宫中各处使唤人等,至少多赏一套新衣,也为着宫里鲜亮好看。又有孝贤皇后之冥寿,也要祭过一回。乾隆都有批示,他不大管后宫的事情,不过是写上“知道了”三字而已。只钟茗报冥寿的折子上的三个字朱砂之迹较其他指示略显粗重,显然乾隆当时心情有些沉重。
钟茗知道乾隆心里对孝贤皇后的重视,没得说,活人永远争不过死人,也没必要再跟死人去争。老老实实地在宫中祭过一回,自己也穿上素服,执侧室之礼为孝贤皇后祭。然后原归原地把过程写去上报,以示自己没有对孝贤皇后不尊敬。乾隆看到钟茗关于祭仪的奏报的时候,心里先是一沉,细细读着,借此怀念一下先妻。此时五台山佛前已作了法事,正为祭孝贤。看到钟茗执侧室礼时,乾隆动了别样的心思。按规矩,继妻对元配发妻,祭祀时就是当执侧室礼的,宗法上,继室与元配的地位也要有一个高下之分……
永璂是继后之子,虽是嫡子,也不是元后之子……大约,不会早夭了,对吧?乾隆对着空中挥了一下拳头,为自己的行为的可靠一性一与可行一性一找到了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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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回来的时候,已是二月了,并不像他说的三、四月才回来。钟茗领人迎驾的时候,先掸眼看了一下永璂,见他显得一精一神了不少,人也沉稳了一点儿,腕子上也挂着一串念珠——据说是乾隆亲自到佛前供奉,临行取来给他挂上的——这才放下心来。
乾隆先从辇上下来,快步走到老佛爷轿前相扶。一面扶着老佛爷,一面命底下平身,钟茗的目光这才从永璂身上收回来,迎了上去,永璂与紫薇就势给钟茗请安。钟茗与乾隆一左一右地扶住了老佛爷,才让平身。
“媳妇儿瞧着皇额一娘一的一精一神似是更好了。”
“这是菩萨的功劳。”老佛爷笑眯眯的,在菩萨前摇的几支签都上大吉,老佛爷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慈宁宫已经准备妥当,皇额一娘一一路车马劳顿,还请先休息。”
“好、好。皇帝和永璂、紫薇也是一路过来的,都得好好歇歇了。”
“都预备好了,您就放心吧。”
乾隆并不立即休息,把老佛爷送回慈宁宫,他反身召见了留京诸大臣,听了各项工作的汇报,特别问了今年恩科的事情,永璋与乐克回禀已经准备好。乾隆还是叮嘱了一句:“此次恩科是为老佛爷圣寿特开,务要周全才好!”
永璋回道:“礼部去岁刚刚办过一回,已是做熟了手的,儿子只管揽个总,并不会有事,请皇阿玛放心。”
乐克随后道:“奴才等敢不尽力!”
乾隆倒是信任乐克,看着乐克恭谨地低垂着头,就想把这个刻板的家伙换个地方。恩科完了,就让他去吏部吧!
“备好了就行,朕要与老佛爷诣泰陵,你们去准备一下。”
“嗻。”
待老佛爷休息够了,乾隆就奉老佛仰去诣陵。乾隆心里对永璂挺满意,又为永璂找到了合适的借口,心情大好。又觉得永璂虽然是继后的嫡子,到底还是嫡子了,乾隆觉得自己福气也不小。与老佛爷祭了一回先帝,还特特地让永璂上前祭酒,祭礼毕后,又赐下胙肉给永璂,也是沾沾福气的意思。
乾隆与老佛爷回来的时候,恩科试子渐渐聚到京城,这回的人流不如去年的多。去年的落榜士子里也有机灵的人,算准了太后七十圣寿兴许会加开一科,故而赁房而居,留京备考。虽说天子脚下居之不易,然回乡之路漫漫,花费也不小,落第而归,回去不免羞于见人,倒不如住下来碰一碰运气,也强如灰溜溜的回去让人耻笑。若是今科得中,去年名落孙山的事情就不会再有人提起了。因留京的人不少,各地再赶来补考一回的人流就显得少了些,京中秩序还算不错。
恩科未开之时,就有南掌国王苏吗喇萨提拉准第驾公满遣使表贺皇太后圣寿、皇上万寿,并贡方物。乾隆大喜,万国来朝,这才是天朝气象!高兴之余,乾隆回赐了不少东西,丝绸瓷器药材,一堆一堆的。钟茗估摸一着,乾隆回赏的东西,比南掌国王贡上的方物贵了十倍不止,即使是赔本买卖,也架不住乾隆乐意。
乾隆的好心情持续到了夏四月秀女入宫,依旧是深深浅浅的蓝,制式的旗袍、一模一样的小两把头大辫子。诸入选之人唯有在首饰上作文章,然而首饰也是有规定的,不能戴得满头都是,那便在式样上下功夫。只可惜初选之时人太多,就是用了心思,也未必能显得出来。
资格筛选不用钟茗亲自上阵,她只要看看结果,注意一下不要让家世太好的姑一娘一被筛了下去就行了。
吃饭的时候钟茗就把秀女入宫的事情跟乾隆说了。
“哦,都到这个时候了?排单先拿来给朕瞧一瞧。”
钟茗心说这又不是大学毕业投简历还带个照片,你能看到什么啊?光看姓什么、出身怎么样就能知道长得好与不好了?腹诽着让素蛾呈上了排单。
乾隆拿起秀女的排单,从门第看起,圈了几个备选的人,让钟茗去把关,只要姑一娘一看着差不多,就指给皇子皇孙们。唯有鄂弼之女西林觉罗是乾隆圈起来要指给永瑢的,这个就不用多考察了。得,果然这选秀女是先选秀女她爹的。
钟茗就趁机说了远房侄女的事儿:“两个丫头我都没见过,也不好说品一性一如何,占着姓氏的便宜,瞧着指个镇国公也便罢了。”
乾隆倒没有反对,给皇后个面子也不错,且皇后的要求也不高,并不是借机为一娘一家谋什么福利。
“还有就是——永瑢此番是要指嫡妻了,可永琪,总不好没个管后院儿的,只有两三个房里人伺候着终归不妥。”
乾隆沉吟了一会儿:“趁着老佛爷圣寿,朕也想给他个恩典,他是糊涂了些,也是受人愚弄了……过几天,朕去看看他,真有悔过之意,朕,唉~”
钟茗默念,永琪有个受人愚弄的考评,就不会有太好的前途了。说来还是令妃的话救了永琪一命,让乾隆以为永琪发昏,有令妃处心积累拉永琪下马,好扶十五阿哥上一位的意思。否则,以对永琪心腹太监小桂子等拷问出来的结果,得知永琪几乎全程参与了香妃计划全过程,乾隆八百辈子也不会乐意放永琪出来。
乾隆这几个月过得颇为舒服,永璂长进了,老佛爷又长寿,皇后把宫里收拾得挺好,一桩桩都挺合心意的,就开始惦记一点心里的遗憾来。乾隆犹豫了一下,决定寻了个空闲,去看一下永琪。如果永琪能在自己面前认真悔过,那么把他带到老佛爷面前请个罪,自己说几句好话,求得老佛爷原谅,再把他放出来领个差使,也不是不可以啊。刚好给老佛爷的圣寿再添一个美谈,孙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老佛爷不是也高兴么?再者,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永琪虽然好犯糊涂,当皇帝不行了,给永璂当个帮手也不坏啊!乾隆的如意算盘打得叮噹响。
永琪没有落井下石的兄弟,外面的哥几个也没谁念着把他整死在禁闭之所,或者整他的黑材料告个刁状让他一辈子都出不来。钟茗也懒得盯着他不放,因此永琪过得还不错。他是皇子,因未分府,没有按例的二十三万银子安家费与庄子等财产,但是未分封的皇子的份例是按照亲王来的,吃穿都没有被苛扣,他被关起来也不用应酬,进项少,开支也少,生活并不拮据。妾室也陪他一块儿坐牢,除了被关起来见不到小燕子,日子也不艰难。人一旦不用担心生计,不用算计前程,就会有多余的心情想别的事情。永琪一性一命无忧,衣食有着,便有了心情思念小燕子了。
永琪刚开始关起来的时候,侍卫们没少担惊受怕——永琪的武功还算能看,飞檐走壁的能耐也凑合,几次使了功夫来险些逃脱出去,惊得侍卫一身一身的冷汗往外冒。允禄得知情况后加派了人手,永琪看出逃无望才老实了一点。转而每日迎风而叹,对月感怀,时不时地嚎上几句:“皇阿玛,放我出去!我不做阿哥了,我和小燕子一起一浪一迹天涯!”
“十六叔祖,你帮我转告皇阿玛,我不做阿哥了!”
侍卫听得想哭,五阿哥说的话,不上报,那是他们失职,报了,皇帝一准生气,他们也难免要受牵连。
胡氏与董氏等不管是因为对‘丈夫’敬一爱一,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都费尽心机开解他,到目前为止也只是得到一个旁听他怀念小燕子的资格,三人没别的选择,只能继续想法子让永琪正常些,让他有机会改过自新被放出去了,自己三人也就有出头的那一天了。
这日,永琪又在怀念小燕子,怀念到情深处,又不想当阿哥了。咳咳,他平日的功课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有这么几样——想办法打听小燕子的消息、怀念小燕子、想办法溜出去找小燕子、想办法说服看守帮他向乾隆请命允许他跟小燕子在一起……
正在此时,乾隆来了。
乾隆的计划是这样的——自己悄悄过来,先不让人告诉永琪,打算给永琪一记惊喜。让永琪有一种在黑暗中乍见光明、绝望中看到希望的震憾,有了心灵的震憾,下面的工作就好做了,所谓攻心为上。乾隆预备这个时候表现出痛心与不舍来,让永琪继而痛哭流涕地请罪,然后自己大度地表示原谅,最后父子慈孝收场。乾隆觉得自己这一回心理战术的想法真是天才,应该可以收到奇效,为自己挽回一个能用的儿子。也能给老佛爷在七十圣寿的时候献上一个洗心革面的孙子,这正应了孝道,此计大好!乾隆心里美滋滋地等着回收儿子了。
乾隆的想法不错,奈何永琪郎心似铁——王八吃了秤砣铁了心。软禁不足以磨去他的深情,实是可敬可叹了。
“既容不下我,何必关我?放我和小燕子一起走大家都干净了!小燕子,你在哪里?”
听到永琪这话的时候,乾隆估计得想一抽一自己两嘴巴,一边一抽一还一边说:“让你腿贱,跑过来还不让人通报!”
原来,皇帝行动要通报,不是为了摆架子,而是为了不让自己听到实话给自己添堵的!乾隆有了一瞬间的了悟——朕再也不偷一听了!永琪,你就好好在这儿呆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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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回来以后,对谁都没说起此次的经历,钟茗与老佛爷也只是依稀知道他出宫看永琪去了,但是回来之后并不见面露喜色,想着父子之间没有和解。老佛爷暗中叹了一回气,觉得永琪真是让长辈寒心,钟茗继续该干什么该去了——秀女还在宫里养着呢。
等到钟茗再问他对永琪嫡妻有什么标准要提的时候,乾隆想了一想,不能不给儿子老婆。康熙圈了好几个儿子,圈禁期间有选秀就塞几个秀女进去,一来是给一爱一新觉罗家开枝散叶,二来也是让儿子有事干,不至于没事想着越狱啥的。
“引阅后,朕再作定夺。”
“好。还有紫薇丫头……”
“这里头又有紫薇什么事儿?”
“她都多大了?我让她去年除服,就为了 备着今年指婚的,她又不用准备公主府,虽然与老佛爷圣寿在一年了,倒不用费太多功夫,只要额驸家准备好了就成。再者,也算是沾沾老佛爷的福气。”
乾隆低头想了一下:“传胪过后再下旨吧,五月下旨,年前就能成婚。”
钟茗听到‘传胪’二字,顿了一下,看来乾隆不想在恩科热闹的时候宣扬私生女的婚事啊。
“也好,除服的时候量过的尺寸,置办起衣服来也便宜。她的首饰什么的,也都开始备着了。宫里女孩儿本就不多,她这一走,该更冷清了,可年纪到了,终要嫁出去。”
乾隆又勾起了伤心事,何止是女孩儿不多,儿子也不多啊!含糊着应了两声:“朕还有事,十六叔近日累着了,还有大学士蒋溥,看着也不好,朕也要去看看。”
允禄病了?钟茗一愣,她对这位叔王没什么印象,只顾着惦记永璂了。永璂与他走得近,会不会过了病气?回头要让太医去请个平安脉,嗯,再注意消毒什么的,预防一下。而蒋大学士,恐怕只有去死了。自古君不入臣门,乾隆去探望允禄,允禄还能活命,他要是去看蒋溥了,蒋溥就只能出缺了。这与纯皇贵妃那个皇贵妃一样,都是杀头前的丰盛一餐。
钟茗脑子转得飞快,嘴上却说:“听永璂说,这几个月他得十六叔看顾,是不是因此太过劳累了?这倒是罪过了。”
乾隆摆摆手:“不碍的,十六叔快七十了,是人老了,”顿了顿,“朕带永璂去看他就行了,你赏下些东西也就是了。”
钟茗答应了,又召来太医问了一回,听说只是上了年纪累着了的缘故,略放下心来。打点了下赐的东西,这回是以药材居多,辅以如意、佛像等吉祥之物。直到永璂回来了,请过一回平安脉,太医回报永璂无事,并且衣服什么的都换洗了,人也洗了回药浴,钟茗这才有心情去继续选看秀女。